Among the Gaps (7) - 同志

Among the Gaps (7)


著陸後，莊醫師並沒有讓我在機場停留太久，馬上把我送往了濟仁醫院，做些檢查好確
定飛航路上沒有大礙。車程上Brid頗感新鮮地左顧右盼沿途景觀，我告訴他不必顧慮我
，可以先離開，不過他卻體貼堅持要先陪我一起，等我的身體安頓好再說。


車子開進醫院時，佩佩老早站在門口迎接我的到來。她勉力維持的鎮定，在見到我消
瘦身軀的剎那，瓦解得分崩離析。擔架才剛從車裡送出來，她就克制不住地衝上前。


" 表姊!表姊!......"


表妹眼瞼泛紅，攔不了潰堤淚意，淚水一顆顆從她臉頰上滑下，掉在覆著我的被單上，
留下一落落不斷擴大的澤痕。


我不禁走到佩佩身旁，想安慰因我而哭得肝腸寸斷的表妹。那雙伸出去圖妄給予慰藉
的手，無計可施地穿透她的臂膀，我只得任由愧疚的酸澀拷打自己。


最後是一旁的莊醫師安撫下佩佩，待她情緒稍稍緩和後，隨即指示人員把我安排到事先
準備好的病房，等待接下來一連串的檢查。


凝望著佩佩一行人推著身體遠去的身影，Brid來到我身側，一手搭上我的肩。


" Jasmine，沒事吧? " 他神情沒有平時的那股輕鬆開朗。

" 沒事...我沒事，謝謝關心。" 慣性地強顏歡笑。


Brid望著地板 ，語調裡埋了層淡淡的無奈，" 那種畫面，不管看幾次，感覺永遠都一樣
，不會改變..." 他抬頭看向我，" 要是真的受不了，你可以迴避。 "


此時此刻，我們兩個的心情想來是同樣難受。搖了搖頭，我盡力扯出一抹僵硬的微笑。


親人飽含惦念與牽掛的淚水，儘管是如此不可承受之重，有多麼讓人心痛折磨，與之面
對是我的義務，我的罪責。


再次感謝Brid的關切後，我跟上輸運著我疾行的隊伍。在把我送進某間病房後，多數人
先離開處理後續，佩佩則是在走廊拉住了莊醫師，焦心詢問我的情形。


" 莊醫師、莊醫師...表姊的狀況到底好不好?她已經昏迷兩個禮拜了...會不會更嚴重?"

" 佩佩，冷靜一點。思瑤目前的情況，可以說的上好，也能說是不好。"


莊醫師在佩佩疑惑的眼神下繼續解釋，" 思瑤的昏迷，我們無法判明確切原因。脫離呼
吸器後，她可以自行呼吸，身體對痛覺與光線的刺激，還算是有些許反應，但不知道為
什麼，她的顯意識就是沒有恢復，這樣的情形....很罕見。"

" 所以說?" 難忍急躁的佩佩往下逼問。


" 我不敢說思瑤什麼時候會醒來....有可能是明天，也有可能是....數年後。"


或者，是一輩子都無法清醒。


莊醫師已經講得十分保留，但他沒能遮蓋神情裡的悲觀。讀出莊醫師心思的佩佩，蒼
白著臉消化著難以負荷的訊息。走廊被死寂的霧霾所籠罩。


兩個人就這麼佇立了一會，像是不想延續這個話題似的，一同轉身離開，去忙碌接下來
的行程。我跟Brid則滯留在走廊上，苦嚐這片被遺下來的肅靜。



時間的速度流動超乎緩慢，不知道過了多久，一陣開門聲伴隨著談話打散了凝結的空
氣。


然而，我尚未從被這個適時的騷動所拯救中感到一絲紓解時，不安的顫慄襲滿全身。
因為，那熟悉又陌生、親近又疏遠，生世難以忘卻的嗓音，在喧鬧的交談中醒耳地跳
了出來。



曉婷。



走廊另一端敞開的門房，流送出四個女人嘈雜的對話。洪花奶奶與曉婷狀似離開的站在
門口，白雪扯住奶奶的衣袖不願放人，盧鎮長在旁拉著女兒身子要她收斂，卻又不敢太
過粗魯。


" 唉呦~ 阿嬤，你就讓我去嘛~這幾天都待在醫院，我都快悶死了。" 面色微恙的白雪，
用了不知哪來的精力，一邊扭動肢體，一邊大聲主張自己的不滿。

洪花奶奶耐著性子安撫有些激動的孫女， " 白雪阿，現在你身體還這麼虛弱，還是乖乖
留在醫院多休息，對病情才有幫助。明早拜拜祈福的事，我跟曉婷去就夠了。"


不死心的白雪依然堅持，看來住院時光真的讓她頗感枯燥，平日沒什麼信仰的她此時展
現了高度虔誠。


" 不是有那麼一句話...叫什麼..，對，心誠則靈! 阿嬤你看，若是我本人親自去求神拜
佛，神明是不是會覺得比較有誠意，才會保佑我快快痊癒，嗯? 所以拜託，讓我去讓我
去啦~ "


" 白雪，不要再鬧了啦。乖，聽你阿嬤的話，等下還有檢查要做，這樣亂跑對身體不好
啦。" 盧鎮長用充滿疼惜的語氣半勸半哄。

" 是阿，白雪，我跟阿嬤會好好的幫你祈求，現在你所需要做的，就是安安靜靜的休養
，等待康復的那一天。" 曉婷跟著溫言附和。


在眾人輪流說之以理的攻勢下，白雪總算打消跟團拜拜的念頭。


" 那....曉婷堂姊，要記得幫我買我最愛吃的點心喔。" 白雪放開奶奶的袖子，不情
不願訴說自己的微小心願。

曉婷甜甜一笑， " 我會的。快點回房休息吧。"


白雪在盧鎮長的牽引下，腳步遲滯的縮回病房內。關閉房門的洪花奶奶，卸下了和藹
的慈眉善目，替上憂慮的眉頭深鎖，嘆氣裡蘊藏了幾分疲憊。


" 白雪這個孩子，總是這樣令人操心。剛知道自己得血癌的時後哭天搶地的，一直鬧說
不想活了，現在聽到醫生說吃藥就會沒事，就又不要不緊的整天不安份，就想從醫院裡
開溜。真不知她到底懂不懂自己的病情有多嚴重。"

" 這也沒什麼不好啊，白雪向來比較樂觀，輕輕鬆鬆的面對總好過讓她胡思亂想、自己
嚇自己。" 曉婷柔聲勸慰了奶奶一番。


洪花奶奶稍微舒心了些，轉頭對曉婷交代， " 妳這樣說也是有道理。好了，時間也差不
多了，曉婷啊，阿嬤先去趟廁所，妳在這裡等一下，等等我們就回去準備鮮花素果，明
早好去廟裡替白雪祈福。"

" 嗯。" 曉婷點頭示意，目送奶奶離去後，從提袋內拿出手機查看時間，短暫確認有無
要事連絡，又隨即把手機收回去，在走廊漫不經心地等待奶奶回歸。



當曉婷的眼神往我的方位掃視而來的時候，心弦不由得為之緊繃。


阻絕著她與我軀殼的屏障，僅僅只是一片單薄的門板。它的存在是如此不可靠，脆弱如
廝地無法遏止我心中那股害怕焦慮，讓時間的分分秒秒變得坐如針氈。


站在一旁的Brid，察覺我的異樣，" Jasmine，難道那邊那個曉婷就是....? "


我無心回答他。失去沉著的表情直白地闡述了答案。


不知是不是我的恐懼太過張揚，曉婷再度不經意地轉過頭來。這回並沒有像上次一樣快
速收回視線，而是怔怔定住，目光筆直地燒灼魄體身後的門牌。


那對平日中顯得有些冷斂的瞳眸，漾起思緒波動的神采，似曾相似的情感流轉其中。


我有一種感覺，她彷彿知道在那一隅方室中窩藏了什麼不可告人的難堪。



應證了不祥預感，曉婷揚起腳步，帶著迷茫的堅定，一尺一寸的往這裡逼近。


高根鞋敲擊地板的清脆音節，迴盪在無人的走廊上，刺耳響亮的，聲聲丈量著我的窘迫。


我徒勞地護住門口，希望有什麼奇蹟讓她回心轉意，但沒有。她已然站在面前，我只
能注視著她波光閃動的雙眼，軟弱地懇求時間可以就此凍結。


不。

不要。


聽不到忠告的手，穿過魂魄，覆上冰冷的門把。


住手。

快住手。


緊握的指掌毅然緩緩下壓，門鎖無助地響起撤守信號。




命運，我誠心憎恨你的狠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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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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