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CS：關於Jimmy、Kim與Howard的恩怨情仇 - 歐美

Better Call Saul第六季中場，以一場震撼的悲劇作結。除了波及無辜且局外的Howard，這場悲劇也宣告Jimmy、Kim兩人走上萬劫不覆的深淵。人不是他們殺的，但，是他們的選擇，讓一切走向失控的道路。


這令我想起，第五季的沙漠保釋金驚魂記後，J與Mike在車上的對話。Mike告訴他，「我們早已做了選擇。就算是看似很小的選擇，但它們讓我們走上了一條路。儘管你想要離開，但你終究還是會回來。」


這幾天版上爭執不休的話題在於，JK夫妻的邪惡計畫的本質是什麼？為什麼要往死裡對付H？H到底做錯什麼事惹到JK？以及，賜死H的意義是什麼？


其實H與JK的衝突，在劇中被描繪的相當隱晦。惡整的開端，來自第五季末，JK在旅館聊起養老院案和解金，Kim說，Jimmy當初從Irene（集體訴訟的老奶奶代表）下手就是錯誤的起手式，若要提早和解，應該從律師這邊下手，也就是H。


對JK來說，養老院案提早和解，不僅J可以拿到一筆鉅額抽成，兩人從此不必看人臉色，且K還可以拿來開一個專門接pro bono的事務所，做公益做到飽。


但這只是最表層的原因，甚至，只算是給兩人惡整H的念頭，安置一個看似正當且公義的理由。否則，兩人為何沒想過，去弄死Cliff Main或是本來就很討人厭的Erin？


自始自終，Jimmy與Kim對Howard的厭惡，以及真正要惡整H的動機，根本沒有以具體文字說出口，而是以一些幽微的行為，從J的保齡球砸車，到K對H長期積累的敵意（如在餐廳憤而簽了學貸支票給H，Chuck死後在H辦公室對他破口大罵，以及文後會提到K與H在第五季末的一場法庭關鍵對話），緩步暗示夫妻與H的最終衝突。


最妙的是，H直到死前的最後一刻，仍無法理解JK對他的敵意是什麼？又從何而來？


以下是H的原話：

「這一切到底是為了什麼？你們是怎麼說服自己的？有什麼正當理由讓你們這麼做？是因為我是混蛋，我活該？是我太常站在Chuck那邊，或是我搶走妳的辦公室，讓妳去做文件審查？哦，Howard靠老爸爬上高位，但我們（指JK）兩個卻很辛苦。Howard這麼有錢，我們這麼窮，我們來挫挫他的銳氣？你們憑什麼這麼對我，這已經不是惡作劇了，這不只是朝我的車丟保齡球而已了。這需要計畫、協調，你們花了幾個星期？還是幾個月？肯定不容易吧。告訴我為什麼？為什麼要費盡心思毀掉我？」


H不懂自己到底犯了什麼滔天大錯。面對JK直球般的惡意，H的結論是：

「你們兩個沒有靈魂。Jimmy，你控制不了自己，chuck知道你天生如此。但妳（Kim），是我見過最聰明最有前途的人之一，妳卻選擇過這種人生。」「你們真是天生一對，妳（Kim）缺了一塊。我以為你們這麼做是為了錢，但現在很明顯了，去他的錢，你們是為了好玩，你們樂在其中，你們是反社會者。」


很多人說，H的告白，吐出了自己對JK夫妻的心聲。


的確，從H的視角來看，他確實好像莫名踢到鐵板，無辜受害。但，如果從JK的角度來看，H自認無辜，或許是最大的偽善。兩人對H並不是沒來由的隨機惡作劇。事實上，正是H的無知（自認為無辜的無知），導致他與JK註定引爆的衝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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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是Howard vs. Jimmy。


第五季H對J提出一個工作邀約，希望他加入HHM，成為Chuck離開後的那個「M」，這件事引發J的心結，先是買保齡球砸車，再來請二位妓女客戶去餐廳騷擾H。


為什麼J這麼氣？劇中一直拖到兩人在法院巧遇的對質戲時，才表露無遺。H說，他收回自己給Jimmy來HHM工作的邀請，「因為這顯然讓你不開心。」J的惡作劇被揭穿，惱羞成怒，HHM的工作邀約，「沒有讓我不爽，而是把我逗樂了。（it did not upset me, it amused me.）」


Jimmy的原話是：

哇，（我）能夠在顯赫的HHM擔任要職，有機會登上宮殿，我這個小老百姓？你根本搞不清楚狀況。你這微不足道的人，在一個微不足道的泡泡裡，你瞧不起我？你可憐我？你知道為什麼不接受工作嗎？因為它太小了！我不在乎！它就像細菌一樣，我看不上眼！我走過的一切你無法想像，你想像不到我有什麼能耐，我遠遠超過了你，我就像披著人皮的神，手指一射都是閃電！


這段話顯然不是Jimmy在說話了，而是Saul Goodman了。而，是誰讓Jimmy
成為Saul Goodman？答案是Chuck與Howard。


我們曾知道，Jimmy想成為一位好律師。儘管他不完美、耍小聰明，但假使，Chuck跟Howard在當初J考過律師執照時，讓他進入HHM，會有日後的高速公路廣告看板事件嗎？不會。若養老院案成立時，J沒有被排除在案外，會有後續和解金爭議？也不會。


Chuck死後，H繼承了C對Jimmy的偏見。H多次以斬釘截鐵的口吻，認定J如C所說的一樣，不會改變，不會戒掉自己的劣根性。但，J曾努力撕下標籤。他做不成一位正當的律師，除了J個人因素，外在因素（重要他人如C與H）也把他推向Saul Goodman之路。


也因此，當H在C死後，還提議找J回HHM工作，這簡直是莫大的諷刺，也顯示出H的傲慢與無知，徹底惹火Jimm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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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來是Howard vs. Kim。


第五季末，Howard在法院巧遇Kim，得知她閃辭Schweikart事務所合夥人，放棄Mesa Verde。H想知道Kim離職的原因，K不想說，但H堅持兩人好好聊聊，接著在一間無人法庭的旁聽席進行一段很關鍵的對話。


H說，「在妳做出人生的重大決定時，關於吉米有幾件事，妳應該聽一下。」接著向Kim打小報告，把J保齡球砸車與安排妓女騷擾他的事全盤托出。K聽完愣住，「so that’s it?」她看著扳著臉孔的H，忍不住笑噴。


H很生氣，「你要笑就笑吧，但腦筋正常的人，不會做出Jimmy這樣的行為，他這個人完全沒辦法控制自己，妳我都知道，沒道理放掉Mesa Verdde這樣的客戶，我覺得（妳的決定）肯定和Jimmy脫不了關係。」暗示K被J帶壞或灌輸了什麼錯誤想法，此處顯露H的傲慢與無知。


Kim氣炸了，「你知道這樣講有多羞辱人嗎？我做我自己的決定，我有我自己的原因。」


Howard繼續把自己當Kim的人生導師，不放棄告訴Kim，「妳一定要聽我說，這個人（Jimmy）需要幫助。」


K受夠了，「我懂Jimmy，Howard，是你錯了。」H說，「你知道誰真正懂Jimmy嗎？Chuck。」對話結束。


這段戲證實律師線的兩個陣線（Chuck／Howard vs. Jimmy／Kim），並沒有因爲Chuck死了，兩方衝突就消失了。


正如Howard認同Chuck的觀點，Kim也感同身受Jimmy的心路歷程。這不只是兩人在mail room時期累積的關係，而是可溯源至兩人各自、卻共同有過辛苦的童年。


從小家境不好、窮大了的Kim，曾經想像自己的人生是當一位超商店員。她離開內布拉斯加，是因為她有野心，想要成為「something bigger」，但這個bigger是什麼？從第一季以來，她就在摸索，摸索一個方式，讓她成為更強大、能實現她心中正義的人。


Jimmy為她開了一條路。Kim化身Giselle，與Jimmy行騙過程中，很重要的一個原則是，他們專挑那些在自以為是、恣意妄為的暴發戶，從一個小騙局中，去反抗這個壓榨當道、人吃人的社會。（Howard說的很精準，他們就是反社會人格。）


因為Jimmy，Kim理解自己的野心與能力（what she’s capable of）。她相信，兩人一起，可以無所不能，她想要的正義，不用靠Howard、不用靠Mesa Verde、不用靠Schweikart，甚至，不用靠Cliff轉介天上掉下來的機會，她與Jimmy可以靠自己的雙手，就算是用搶的，也能得到手。


Howard的生命則是Jimmy與Kim的相對。H是含著金湯匙出身的富公子，他不需要鋌而走險，因為這個世界運轉的規則，就是他爸這樣有權勢的人制定的，只要他play by the rules，一切就能水到渠成。在他的邏輯中，看不懂Jimmy的舉動、看不懂Kim的抉擇，在他眼裡的解讀，Jimmy就是喪心病狂的瘋人，而Kim則是走上歪路的迷途羔羊。


H不是沒吃過苦（後來的憂鬱症、HHM負債帶來的痛苦都是真的），但他絕對不像Jimmy或Kim懂一個道理——life is a struggle.


JK夫妻把他們人生的相對剝奪感，投射在H身上，加上Chuck與HHM的過去種種，Jimmy／Kim與Howard注定成為理念上／人生觀上／甚至是社會階層上的敵人。


回到H在公寓裡的一番對話，他說的沒錯，JK整他的原因，根本上就是圖一個「爽」字。但，這個爽感，從來不是莫名幼稚的惡作劇，而是JK在平反兩人扭曲的、對這個「狼吃羊」世界的厭惡。


但，絕命宇宙的故事沒有結束在成功的惡作劇。這些選擇，這些行為，如Mike所說，它帶你走向一條路——最終招致自毀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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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集最精湛的地方在於，鋪陳了六集的惡整計畫，每一個階段都差一點失敗，Jimmy在更衣室偷塞白粉差點被抓包、J開走H車回來也險些被發現，甚至最後還上演法官斷手緊急重拍照片，可是，這些小奸小惡一步步化險為夷。


太多鏡頭的暗示，讓我們一直期待著計畫something goes wrong，沒想到，最終，計畫成功，才是一切goes wrong的開始。


Lalo舉槍射穿Howard的頭顱，就與他殺掉TravelWire的接線員一樣，是惡人的本能反應，因為，Salamanca不可能留下洩漏行蹤的證人。看著Lalo不疾不徐地拿出手槍－套上消音器－舉槍扣下扳機，明知結局會是如此，但那一刻發生時，仍令人震撼。


但，當觀眾為H的枉死惋惜時，最痛苦的，絕對是Jimmy與Kim兩人了。他們怎麼會想過一場惡作劇會走到如此下場？可是這也彰顯出絕命宇宙不變的定律：一切人心算計，敵不過天註定。


你永遠不知道，一個舉動、一個小決定，會招致如此巨大悲劇，甚至是生命的死亡。毒師是如此，律師亦如此。


Mike為了報復Hector Salamanca威脅孫女的性命，設計一場劫車以言還眼，沒料到自己的行為，導致一名無辜路人被殺。為了彌補這條人命，這份執念讓他遇上Gus，走上販毒集團殺手之路。


Jimmy的勞力士騙局，讓朋友Marco中風走了。他為了幫Kim討回Mesa Verde，導致追到影印店的Chuck暈倒撞頭昏迷。兄弟互相算計的失控交鋒，完結在Chuck的自焚焰火之中。


如今，一場Howard抹黑計畫，從兩人期待的，獲得財富自由的門票，變成通往地獄的路徑。


這是絕命系列警世，卻也令人著迷之處。每個角色都有各自的執念，驅動著他們的行動、抉擇，交織一場相識、相愛、相殺的悲歌。


因果輪迴總在你意想不到的時刻現形，而最終，每個人都要自食其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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