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G你的人生 Schneeflöckchen - 電影

這週院線竟然有兩部爛番茄 100% 電影！一部是在本版愛恨兩極（西方影評竟都很愛）的《天氣之子》，另一部是暗光鳥電影院的德國黑色喜劇《NG你的人生》。去查查爛番茄收錄的十幾則影評，都不是主流媒體而都挺小眾，但在小眾圈裡獲得許多「媲美柯恩兄弟和昆丁塔倫提諾」的讚譽，去看 IMDb 使用者評論，則有不少人很欣慰德國也能製作出這種玩世不恭詼諧幽默諷刺時事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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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這片，我是沒聯想到柯恩兄弟，倒是一直想到昆丁塔倫提諾，尤其處處聯想到《惡棍特工》。《NG你的人生》和《惡》片一樣都在勾勒一個亂世的德國大地，只是《惡》片拍過去的二戰德國西部片、此片則拍近未來德國經濟與移民崩潰後的無政府西部片；《惡》片以一個復仇女郎的復仇之旅揭開序幕，此片也以一個復仇女郎買凶尋仇展開故事；《惡》片角色眾多分好多章節還有黃色大字卡，此片也把這章節字卡學了個全；《惡》片有德國土地各種納粹兵種與美軍惡棍大亂鬥，此片則有面具食人魔、電鋸殺人魔、超英閃電俠、生化機器人等等後動漫時代的光怪陸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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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一大堆與昆丁片的似曾相識之上，此片自己要談的故事主題是「仇恨」與「命定」這兩件事。大地上尋仇、冤冤相報殺個爽，是亂世中打滾江湖的快意人生，只是這套冤冤相報的劇情也太老套、彷彿冥冥中總是照著某人的劇本走、每每傻傻幹下去回不了頭。有了這個復仇之人被命運枷鎖套牢的認知，本片就來好好玩一玩「後設」敘事：本片編劇 Arend Remmers也（由一位演員扮演）跳進來參一腳，讓他寫劇本寫很爽時被筆下角色抓包了，先讓被當傀儡操控一生的主角把編劇虐一次出口氣後，主角們要怎麼對抗編劇給予的命定枷鎖、又怎麼寫出屬於自己的完美結局呢？

此片拍攝於 2012-2016年，據說是拿 CANON數位相機慢慢拍的低成本小製作，開拍時德國正在為歐債風暴經濟問題所苦、梅克爾政府兀自強勢領導歐元區復甦，但拍到後期德國又捲入了新的中東難民問題、到上映時這把難民之火已經蠶食德國社會令抑制了七十年的納粹幽靈再次百鬼橫行。經濟與難民問題該如何，不是此片要討論的硬問題，此片只勾勒一個離我們不遙遠的德國近未來、一個無政府主義的柏林，這裡政府軍警完全失能，民間弱肉強食中，地方有各類民兵維持秩序、也有各類超級英雄打游擊伸張小正義。

總之混亂已成了生活一部分，就算出門容易挨槍子兒，人們還是要上超級市場買東西、還是要上 Döer Kebab小餐館打牙祭。這就是本片的德國當代西部特色了，事情不從昆丁風的西部小酒館白人鄉民開始、而從德國土耳其移民風的 Döner Kebab 小餐館開始：「你的 Döner 難吃死了、我來教你做」，「不愛吃Döner、就吃子彈吧」，一切荒唐的悲劇與仇恨於焉連鎖展開、一個仇恨循環人人都要報到仇才甘休，但新的仇恨總是隨機發生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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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角分兩線，兩邊都在尋仇：

第一線，德國土耳其裔兄弟 Tan & Javid，看似是在餐廳無端生事殺人的兇手，但後來我們知道他們自幼失怙成了孤兒、在柏林進入無政府狀態時他倆父親被火燒死、甚至這場大火還是某個背反政府自立門戶的警隊所為。於是他們一生苦悶相依為命，想尋仇卻尋不著，手上也染了別人的血知道遲早要惡貫滿盈，但自己的仇沒尋到總是不甘心。

第二線，德國白人記者 Eliana，她和父母去 Döner Kebab店吃頓晚餐，店裡擦槍走火波及父母雙雙身亡，唯她上廁所逃過一劫，而找青梅竹馬的舊保鑣一起踏上復仇之路。儘管她有那麼三分《惡棍特工》復仇女神蘇珊娜的影子，但她的出身家庭還直指近年德國族群衝突的心理陰影：她們家是德國白人中產精英，在德國社會算是權貴，看不起家裡的下層保鑣、新聞裡下層的超英義警、也看不起服務他們的土耳其人。於是，雖然他們的死是隨機，但發生在土耳其餐廳又是土耳其移民開的槍，這豈不是德國白人埋藏心底的夢魘、也是德國白人不願面對的罪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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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主角的天空，都有個操弄他們命運的神：

在 Tan & Javid的復仇兼逃亡路上，有那位關在家裡閣樓寫劇本自爽的宅男編劇 Arend Remmers，對他們兩的下一步料事如神、甚至對他們下一句要罵的幹話都一字不差，根本主宰他倆的命運，只是他倆也很合劇情邏輯地會來找編劇尋仇。二流編劇只會套世俗老梗，早已預定了庸碌的 Tan & Javid兩人也會落入冤冤相報惡貫滿盈的江湖命運，只是這宛如代言土耳其人集體流離經驗的土耳其爛命兩條，就只有這種渾渾噩噩隨波逐流的結局嗎？

在 Eliana 的復仇路上，有個對她的復仇背景也對江湖一切料事如神、甚至自稱上帝無所不知的神秘老人，他嘴上故弄玄虛、對復仇不置可否，只聲稱早知道你們這一切冤冤相報將要怎麼走、又將怎麼徒勞無功終究一場空，最後只得出個很白人基督教的老梗結論「放下屠刀、愛你的敵人、把正義交給上帝」。這種結論不無道理但也不盡然，總之白人女子 Eliana 身負著父母所代言的德國白人上代罪咎、當然也籠罩在白人兩千年的基督教條下，明知自己買兇殺人冤冤相報只是走上基督教所不認可的罪惡老路、也要在這老路上思索怎樣跳脫窠臼做到一種新圓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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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基本架構下展開的故事，就是一場場精彩的黑色幽默、促狹的江湖幹話、光怪陸離的血腥獵奇、以及琳瑯滿目的動漫偶像 cosplay大亂鬥，總讓 Eliana 僱用一個又一個架勢很威話說很滿的殺手、卻讓 Tan & Javid兩兄弟一次又一次在不可思議的千鈞一髮下狼狽逃走... 沒辦法，說穿了，就是個對庸碌世道也沒什麼超越看法的二流編劇、寫出了一點有血有肉的角色後又不知如何圓滿收尾、於是只好一次次創造衝突緊張再一次次下集待續。也沒辦法，在這罪咎環環相扣的罪惡大地上，又有誰曾跳脫老梗下出一手終極之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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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絕望大地黑暗旅程中，畢竟二流編劇還寫出過一個老梗的救贖，一位從天而降的白衣天使，要來撫慰所有疲憊心靈共舞一夜，甚至疲憊心靈將惡貫滿盈時她還願意伸出翅膀以愛保護... 這個白衣天使就是片名的 Schneeflöckchen 「雪花仙子」，她在本片只當白衣天使唱了兩句歌、就被這陷在剝削取樂只想看脫衣舞的庸碌世界噓了下去、倒還是身負罪咎的復仇兄弟 Tan & Javid仗義出手英雄救美，度過在這絕望人生中唯一的希望一夜。

只是，守護天使在這仇怨大地上，只是免洗即溶的「雪花」，是如神編劇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 plot device，這編劇卻對人間任何價值都無信仰，一切醜惡與美好都只是拿來餵養自己的中二故事。在命定劇本裡被當棋子玩來玩去的 Tan & Javid，要怎麼用自己身在棋局的局內人精神、為這大地上被下來下去的棋子們找到一個不分你我的圓滿結局呢？電影最後還挺感人的，自知染血雙手罪咎該死的土耳其小兄弟大方交出了自己、自知歷代祖先罪咎積累的德國女兒為土耳其小兄弟圓了永難成真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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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一部血腥開始血腥結束的電影，竟療癒地令我欣慰落淚，這大地上總是庸庸碌碌踩來鬥去的都是苦悶心靈們，為他們制定了遊戲規則強加了意識型態的無良編劇才是討厭鬼 XD 那千呼萬喚的最後一槍就留給編劇 Arend Remmers 自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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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戲外的）德國年輕編劇 Arend Remmers的創意傑作、是他與同道影人感嘆德國古今罪咎一場混亂的不平之鳴、也是他對德國大地苦悶個人重拾主權的理想宣言。德國這哲學思考每每走到死胡同的焦慮國家，不論在19世紀小德意志民族統一、一戰的帝國主義強權制衡、二戰的納粹主義生存發展、乃至今日的歐盟復興與難民風雲... 它的理想總是很大、意識形態總是很強，但每個個人都仍值得體察身遭眾人勾勒自己的agenda。

這週暗光鳥選片《NG你的人生》，有一群獐頭鼠目的小土耳其人操著不標準的土腔德語和德腔英語，我覺得比上週暗光鳥選片《插心之刀》讓法國女神 Vanessa Paradis與無數法國帥男操著優美夢幻的法語，還要溫暖療癒靈感不絕地好看多了！當然此片畢竟是小成本手工小片、製作期且戰且走拉很長、全片品管時好時壞大不易、友情贊助的便宜配樂只能烘托情境而難留下雋永旋律... 但我欣賞德國小編劇小影人的驚天嘗試，也期待有一天他們能成為德國的昆丁塔倫提諾甚至走出自己的新路！推薦關心德國歷史與時政、喜歡昆丁風黑色喜劇、又可以熬夜出門的影迷觀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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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今年夏天這位編劇 Arend Remmers又推出了新作品、而且看來是德國浪漫史詩級商業大片！這部 Traumfabrik「夢工廠」談 1950s德國戰後電影復甦、卻面臨 1961 柏林圍牆拆散無數愛情小鳥們。看預告頗有 Arend Remmers對電影製作與編劇極權的自嘲：國家就是無良大編劇、用各種設定套牢你，叫你東就東叫你西就西、叫你接吻就接吻叫你分離就分離；但每個被國家編劇送上死路的命定棋子們，都值得捲起袖管拍出自己的電影、訴說自己的愛與夢想、對編劇幽靈大聲呼喊屬於自己的故事。看來也很精彩有趣賺人熱淚，不知有沒有台灣片商慧眼看見呢？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isl31alDC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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