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ranger Than Movie: 口白人生（2006） - 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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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言之，這是一部用後設手法講存在主義問題的電影。


乍看之下這部電影內含了如下的劇中之劇：電影中的查稅員Harold（威爾
法洛飾）演著他的人生，作家Karen（艾瑪湯普遜飾）寫Harold 的人生，
而觀眾看Karen 如何寫Harold的人生；因此就形成了這樣的二重結構：作
家（書寫）-->小說，小說（具現）-->Harold身上。這暗示著「人」的地
位是最低的，作家按照他的意念書寫文學作品，而 Harold 不過是這小說
主角的血肉化身。理論上，作家筆下的角色不會有自己的思想，角色在小
說中的思想或話語是作家透過角色之口表達出作家的想法。所以Harold的
人生不過只是個符號，用來表意作家心中對於生命荒謬與死亡的看法。


我們先觀察口白與Harold的關係。口白是和Harold的行為同時出現，還是
晚於Harold的行為呢？亦即，我們要問，口白是對於Harold行為的一種描
述，還是指示了Harold？從劇中我們知道口白者也許不是全能，但至少是
全知，因為口白不但描述了Harold的表面行動，還說出了他的心理狀態，
甚至也會註記一些挖苦Harold的犬儒式評論；因此口白者至少具有上帝的
全知視角。但口白者是否也和上帝一樣全能？這點恐怕值得深思，因為
Harold感到相當困惑，他覺得他是按照口白所述的劇本而演出的演員；但
Harold跑去找達斯汀霍夫曼飾演的文學系教授兼文學評論家Hilbert ，又
顯然超過口白的安排。我們會注意到Harold和 Hoffman見面的時候，口白
不曾出現；這說明了Harold去尋找關於自身處境和命運的答案，這種追尋
應該不是口白所設定的劇本。口白只出現在Harold日復一日重複做著無聊
事情的時候，這意思是即使我們「寓居」在宿命之中，依舊有可能採取一
些逸出常軌的行動。




●圖：（Harold高度計算、規劃的生活）


再從作家的角度來看，她這部新小說當中的劇中劇是一部關於荒謬的故事
：查稅員Harold重複的是日復一日的荒謬，他的生活由數字和圖表構成，
每日規律的上班下班、規律的作息、規律的生活儀式。因此，作家能夠給
Harold安排的最好出路就是死亡，問題只在於要用什麼方式賜死才能表現
出Harold生活的 absurdity。這就是本片一開始，作家所煩惱的問題。為
了筯加劇情的對比，作家安排了糕餅店老闆娘Ana Pascal（Gyllenhaal飾
）。Harold的生活在遇到Ana Pascal之後，他的生活有了新的意義；而Harold
與 Ana相遇的過程，自然也是遵循著古典戲劇的「衝突－解決」模式展開
的。正當我們也覺得 Harold與 Ana的感情要能修成正果時，Karen終於替
Harold的死亡想到了一個絕妙好方法，而且，正如人類文學史上所有喜歡
玩文本內互涉的ㄍㄟ掰作家一樣，Karen埋了一個梗：


Little did he know that this simple seemingly
innocuous act would result in his imminent death...

（哈洛所不知道的是，這個看來無害的小動作將導致
他死亡的迫近....）



正如本文開頭所說，這是一部用後設手法講存在主義問題的電影；但我許
多朋友都不喜歡這部戲的結局，他們多半認為安排happy ending是一件很
鳥的事情，或者說Harold應該為了成就偉大的文學作品而死去。但我認為
，他們的不滿與其說是來自於劇情，不如說是來自敘事風格的不一致。口
白停止於人與他的創造者見面之時，後設敘事中斷，回到傳統的旁觀者「
選擇性全知觀點」，劇情也轉而聚焦在Harold與Karen的焦慮。Karen，這
位Harold的造物主，感到非常迷惘；理論上，作家筆下的角色不會有自己
的思想，角色在小說中的思想或話語，是作家透過角色之口表達出作家的
想法，所以角色只是一個符號，用來表意作家心中的純粹美學。但是，書
中的主角以血肉之軀出現了，作家動搖了，她發現她不是上帝，她的作為
會影響到另一個陌生人。她面臨抉擇：是該維護她心中的美學，還是為另
外一個人的生命著想？



●圖：（Harold開始找回自己的興趣）


Harold這邊，發出的恐怕是更大的天問：我為什麼要死？特別在我剛學會
怎麼過生活，而且獲得愛情的時候？這不是很矛盾嗎？也許Hilbert 的觀
點給了Harold一些啟發。Hilbert 的觀點，簡單來說就是合併了兩句話：
「死有重於泰山」以及「未知生，焉知死」。Hilbert 對Harold說，每個
人都會死，今天不死，明天也許被食物噎死；要死的有意義，例如，為一
部偉大的作品而死，這不是很好嗎？但是在死前的生活，也要好好活著。
Harold告訴我們，人可以越過種種中介，直接與上帝對話，但對話之後的
發展才是問題所在；Harold看過他的人生腳本，決定為文學作品獻身。比
起Harold的「非理性」決策，我們更應該注意到Harold認同此人生腳本，
並且投身其中，也就是說，投身死亡。出於自由意志去選擇死亡，這是
Harold的勇氣，而非劇本的安排。


切勿認為Harold「非理性」的決定是在美化他的行為，把他浪漫化神聖化
； Karen也修正了她先前對於作品美學的堅持，而背負書評家對她「平庸
」的評價。雙方均為自己的決定承擔了責任，若說Harold作為人的地位透
過犧牲而提升，那麼 Karen自認為是神、可以操縱他人命運以成就心中美
學的人，落實成為一個人。在這一來一往中間，兩個人的地位拉近了。對
Karen 來說這更有另一層意義：


It’s a book about a man who doesn't know
he's about to die… then dies. But if the
man does know he’s going to die, and dies
anyway… dies willingly, knowing he could
stop it… you tell me….Isn’t that the type
of man you want to keep alive?

（這本書是關於一個人不知道自己就要死了．．．
然後死掉的故事。但是如果這個人明知道自己就
要死了，然後真的死了．．．是自願受死，儘管
他知道可以避免．．．你說．．．這難道不就是
你希望不要死掉的那種人？）



感謝編劇，不讓造物主凌駕人之上，我想這也是個不必爭論的問題。上帝
造人，安排人的命運。有些人不願意受上帝擺佈，宣告了他的死亡，卻又
覺得虛無，覺得荒謬。人生唯一能夠肯定的一件事，就是不斷邁向死亡，
因此，死亡似乎成為一切問題的最終解。但是在「口白人生」裡，當人與
他的主人見面之時，荒謬的人生便被打開了，而且是以外來的方式打開這
封閉的文本，也就是說，我們不用再在荒謬的人生中尋找答案了，答案也
不來自天啟。Harold察覺自己的命運是成就主人的美學之後，選擇了承擔
這命運，這使Harold又成為一個人，而不是按照主人的劇本演出的演員；
但對Karen 來說，恐怕比Harold領悟得更多：即使以非常奇異的方式，我
們依舊與他人有著連結，而且為他人的生命承擔著責任；這是我們無可迴
避的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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