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無明》有一種感染叫拖累 - 電影

　精神病患者犯下案件上社會版頭條，人們第一個反應幾乎都是忙著譴責
事件、貼標籤，進一步排斥患者，卻不見有人探究如何在香港台北這樣擠
迫的城市空間裡防範這些情緒未爆彈引爆。其實，城市都是躁鬱的，不管
我們裝得多麼白領多華麗又或是多麼小清新，在城市背後總有很多梳理不
到的個體情緒不被了解，掙扎求存。


　一則引起眾人側目的社會新聞，我們會不會想知道那個被指稱有精神或
情緒問題的當事者，在這個城市的底層經歷了甚麼生活，才引致這件事的
發生。同時間，你會不會想知道他在沒有親友的情況下，往後回到社會如
何生活？我想，《一念無明》就是這樣拍出來的吧。但我懷疑，散場之後
我們的惻隱之心能保溫多久，估計照樣對精神病或情緒問題的患者敬而遠
之吧。畢竟生活在今天，我們連照顧自己的信心都瀕臨崩潰，我們盡最大
的努力搞不好就是不讓自己也瘋起來。


　電影故事說的是：余文樂演的阿東患有躁鬱症，因早年父親拋妻棄子離
家出走，他獨力照顧飽受病患折磨的母親，堅持不送母親入養老院。但受
病痛折騰的母親卻把被丈夫拋棄跟病痛的氣發在兒子身上，不斷對兒子「
情緒勒索」貶抑咒罵留在身邊的兒子是衰仔。壓抑著情緒的阿東一日如常
在替失禁的母親沖洗，拉扯間發生意外，導致母親死亡，阿東被判入精神
病院，後來院方建議阿東父親接兒子出院到檔房暫住，惹來鄰居擔心阿東
會否復發。


　《一念無明》提出了誰該負責照護精神病患的問題，父母？兒女？伴侶
？還是丟給政府的社福機關？電影沒給答案，從《癲佬正傳》到30年後的
《一念無明》都沒找到答案，但這本來也就沒有標準答案，每個家庭都有
他們自己不得不的選擇。


　不過《一念無明》實在太文謅謅，我還是喜歡以前的片名，爾冬陞1986
年就直接了當拍了部《癲佬正傳》（台灣翻作《天天星期七》），沒有擔
心歧視，不拐彎抹角，完全街坊標準，瘋了有攻擊性的就叫瘋子，胡言亂
語的就傻子。明白直指偏見標籤背後人們內心的恐懼。當年這部片隱射震
驚全港的精神病患在幼稚園斬人造成4死42傷的慘案，我們台灣也有讓整
個社會陰影久久驅之不散的螢橋國小潑酸案。當年大咖雲集拍了這部片，
沒人特別要挑戰演技或反思現實，接了劇本就拍，拍出了底層社會極具恐
懼張力的臉孔。今天要拍電影喚醒社會關懷，反倒要擔心被控消費精神病
，或在家屬傷口上灑鹽。


---

圖文網誌：http://ash1118.pixnet.net/blog/post/47273991

---



　也因此，《一念無明》選擇了欲言又止、隱諱交代的方式，處理余文樂
失手弒母的那場戲，只強調了兩代人在情緒勒索，情緒廝殺的互相磨難之
間交叉「感染」情緒疾病。你知道的，負能量其實會「感染」身邊最親近
的人，那種感染不是病菌傳播的方式，而是一種無形的「拖累」。



　看電影的時候我想到親手悶死老伴的另一部電影《愛慕》，台灣釘死老
伴的社會新聞，但想到更多的是前不久才上映的金鋼狼謝幕作《羅根》。
垂垂老矣的他來到2029，他沒有敗給甚麼怪獸變種人對手，只不過是敵不
過時代、跟不上經濟轉型，過氣的活在底層，含辛茹苦地照顧90歲的Ｘ教
授，這個原本世上最浩瀚的大腦，患上失智症讓他的心靈控制力失控發作
起來，散發「無形的腦波感染影響力」，折騰在身邊幫他把屎把尿的狼叔
。這不就是《一念無明》嗎！羅根只能努力讓自己不被搞瘋，偶爾用他那
快不靈光的鋼爪找些不長眼屁孩發洩，要不他對Ｘ教授隨時都會像余文樂
那樣一時失手…。誰也說不清那一時是怎樣的時刻，或許正是兩個人一念
無明，都在求一個解脫…。


　但偏偏，我們多是像得知有精神病住隔壁時的鄰居們一樣，嚷著要曾志
偉余文樂父子搬走，其實也不能怪這位鄰居大嬸，誰也沒義務要賭上孩子
的安危。要不就像是阿東的前女友，強拖著他去跟主認罪當隻乖乖的羔羊
，搞得阿東病況加劇。其實電影並不指向宗教，而是指向我們「我也為你
好，才…怎樣怎樣…」的那些自以為是的關愛與付出，方式用錯了，對方
接受到的就不一定是愛了，說穿了就是我們從未真正了解對方、聆聽對方
。阿東被偏見與關愛逼進死胡同，前同事被裁員選擇跳樓輕生的事讓余文
樂更加走投無路躲在超商狂吃巧克力，連曾志偉拜託他「正常少少（正常
一點好不好）」都做不到，這時若是鏡頭再逼得更緊，恐怕他就要朝人群
吐口水怪叫甚或揮刀就劈了。



　而其實，這個社會上更多數壓抑著自己情緒病症的人更像是那個在婚禮
上失態，後來又被裁員逼到跳樓輕生的角色，鏡頭並沒太眷顧他。不過鏡
頭卻是來來往往俯拍了好幾幕阿東與父親曾志偉上下舖蝸居的「?房」，
狹小、隔音差，又要受鄰居閒語，逼仄的空間投射電影角色的心靈困境。
在人均居住面積少於4.5坪的香港，和扣除公設後人均居住空間只剩 6.29
坪的台北，我們真的沒太多路好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