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乍洩》Happy Together(1997) - 電影

今天一早起床忽然想到《春光乍洩》這部令人癡迷的電影。好久好久之前看的了，想到它
的時候突然覺得很心酸，因為太喜歡這部電影了，反而不想認真的去從頭到尾去探討它到
底想表達什麼，所以就胡言亂語地變成這樣了。

有圖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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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大家對《春光乍洩》最有印象的台詞是什麼？

「不如我們從頭來過。」

《春光乍洩》裡面，最有名的台詞應該是這句，記得黎耀輝當時說不知道怎麼地他總是會
順著何寶榮，和他重新開始；也是這樣一而再再而三，給何寶榮一種反正你就是愛我不會
離開我的有恃無恐，怎麼說何寶榮的倔也是黎耀輝養出來的。
「我睡不著你也睡不著啊。」

何寶榮說過，差不多是這個樣子，而每次黎耀輝都很不想承認地發現自己被說中。
雖然這句台詞印在很多人的心上，但不知道為什麼一想到這部電影，我心中浮出的，卻是
何寶榮跟黎耀輝因為偷錶的事情在公車上吵架，何寶榮說的那句：「當下還給我就不會被
揍了。」當下還給我嘛，這樣我就不會痛了，你也不會。你這麼用力地抓著我做什麼呢？
何寶榮跟黎耀輝懂嗎？我想他們是懂得，只是倔強地在他們其實已經破局的，變質的愛做
無效的抵抗罷了，因為他們從來就不懂如何讓步，因為他們只懂得用自己的愛對方的方法
給予對方他們認為對方該得到的，但他們從來就沒有問過對方要的是什麼？是不是他們給
的？放在架子上那堆香菸，和何寶榮的護照，和他們無數的爭吵、決裂、和好，又一個循
環，表現的都是一樣的東西：我們緊握著繩索，拉得彼此好痛卻不放手，因為雖然痛但至
少我知道你在對面用你的力量抗衡著我。傷害也是一種愛，有多少人用傷害試探著對彼此
的愛？

所以何寶榮和黎耀輝共同尋找的，到底是什麼？What they want is "Happy Together".

兩個人都想在愛情裡多贏一點，佔上風一點，對方應該多愛自己一點，這樣沒有安全感的
自己才會有被愛的感覺。整部電影有許多場景都發生在黎耀輝的凌亂的小套房裡，凌亂不
堪的小套房裡住著理還亂的一段感情，王家衛幾乎用一個小空間表現出天下情侶的嗔癡；
而在房外，黎耀輝的真實世界中躲著一個小張，何寶榮的世界裡則躲著好幾個小王。雙方
都要對方給自己一個交代，卻總是製造危險，已傷害對方的方式刺探對方對自己的愛：一
個成天版著一張臉，另一個玩世不恭，叼著一根菸。兩人從頭到尾沒有說一句「我愛你」
，但黎耀輝確實是寵著何寶榮的，為他擦身體，幫他帶飯，發燒替他煮午餐（雖然先大罵
了他一頓），在黎耀輝罵何寶榮有沒有人性之後，下一幕緊接著是他做飯的樣子，看起來
雖然有點滑稽，卻讓人想到了母親對孩子也是如此無私，罵一罵還是做了。每個孩子都像
何寶榮一樣恃寵而驕，但孩子懂得成長，母親終會鬆手（正常的情況下啦），但何寶榮不
懂，他只是亟欲綁住黎耀輝，他同時也愛面子地表現出一副「我不在乎」的樣子，只是，
沒想到這副德性卻奏效了。

何寶榮和黎耀輝在某種層面來說其實是非常相似的，他們只是用不同的方式表現出他們的
不安全感和愛，他們總是眺望遠方，卻沒有看見最親密的愛人就在身旁。
「我一直以為何寶榮不一樣，原來寂寞的時候，每個人都一樣。」

黎耀輝一直想回香港，因為他覺得自己沒有家，香港不是他的家，因為沒有人在香港等他
。

而香港沒有父親。

何寶榮一直想流浪，因為他知道他的根是黎耀輝，黎耀輝不會消失，他也是。但在黎耀輝
眼裡，那隻他想豢養，欲寵愛的鳥兒，卻只有在受傷的時候，才會靜靜地待在他身旁，也
於是乎黎耀輝說何寶榮受傷的時光其實是他最幸福的時候。但何寶榮從來就不是那個樣子
的，他從來就不是靜著，被動地等著。

其實何寶榮一直不斷地用自己的方式向黎耀輝釋出「善意」，例如何寶榮對其他人和他對
黎耀輝的態度差別（和黎耀輝跳舞對比和老外跳，和黎耀輝要煙方式對比和其他人要等等
），又例如總和他擠同一張床之類，但黎耀輝卻不懂這種「浪漫」，也於是何寶榮的親暱
被視為一種無理取鬧，包括發燒要黎耀輝做飯，再再顯示何寶榮不能沒有黎耀輝，而對黎
耀輝而言，與其說他欠缺的是何寶榮，不如說他想要的是一個歸屬。在我看來何寶榮是可
愛的，非常可愛，雖然很多人覺得他很無理取鬧，但對我來說這也表示他的依賴（對我就
是M）。

黎耀輝和何寶榮之中，找不到一個相同的歸宿，於是他們只好把歸宿寄託在那個他們一直
好想好想去的瀑布上，反正暫時也去不成，那就先別去想它罷。

就像電影裡非常著名的意象「瀑布」一樣，何寶榮和黎耀輝不斷下沉，瀑布不斷蒸發（是
嗎我自然不好）往上，他們倆都不斷地往這份愛情投資，不斷衝撞，最後他們的愛情卻成
了水蒸氣。他們一直到不了的瀑布也象徵著他們的理想（Happy Together）有多遙遠，但
無論多遙遠何耀輝還是把那盞上面印有瀑布的燈放在他的小套房裡。

哪裡有瀑布，哪裡有人在等他，那裡就是黎耀輝的家啊。

但黎耀輝不要，他想要個更穩定的根，他一輩子都在找屬於自己的地方，他像無頭蒼蠅地
偶爾寄宿在何寶榮有意無意表現出的愛意上；另一方面，他將希望放在陽光年輕的小張身
上。

小張，來自台灣的年輕人，有著初生之犢不畏虎的魅力，深深吸引著幾近老朽的，疲憊的
黎耀輝。也許在香港人眼中的台灣，並沒有和中國有著那樣又愛又恨的斯德哥爾摩症候群
，所以王家衛選擇了台灣來的血氣方剛以救贖鄉改的黎耀輝。香港人的鄉愁我不懂，但黎
耀輝的哀愁我還算是看得見的。

當黎耀輝的愁遇見小張那股陽光，他自然會不知不覺被吸引，加上小張又擅長傾聽（耳朵
很好），更讓情緒堆在心底說不出口的黎耀輝著迷。我不覺得黎耀輝「愛」著小張，但他
對他總有一種難以割捨及訴說的情感，而這股情感也逼出黎耀輝的情緒，讓他對著錄音機
大哭。對此，小張只是說他沒聽到黎耀輝說了什麼，只聽到一個奇怪的聲音，好像一個人
在哭；而黎耀輝聽到的，則是自己的心跳聲。

黎耀輝可能因為終於發現他在何寶榮身上終究找不到他要的安全感，對他來說，何寶榮除
了「愛」以外，什麼都給不了他，甚至給他的愛也是若有似無，欲迎還拒，於是他像瀑布
的水蒸氣般，隨著一次又一次與小張聊天，慢慢地蒸發了那個不想放過自己和何寶榮的自
己；而何寶榮也在最後發現，以為一直被對方綁著，想不到綁著自己的就是自己。

在《春光乍洩》裡的何寶榮和黎耀輝，沒有所謂的男與女、陽剛與陰柔、付出與收到的差
別，兩人分別混雜了許多的元素，這也是我非常喜歡的一點，不會為了讓某個腳色象徵什
麼像的人而刻意將他塑造成那個樣子。何寶榮與黎耀輝，就僅僅只是何寶榮與黎耀輝而已
，但他們也不只是何寶榮但黎耀輝，他們同時也是你、我，和你我心中的那個他。

交纏，熱烈，不放。

最後黎耀輝離開了，但他真的離得開嗎？
「何寶榮叫我把他的護照還給他，其實我不是不想，我只是怕他又說那句話。」

黎耀輝的終究離去，何寶榮租下了那間小套房，買了很多香菸，堆疊在當初黎耀輝放的那
個架子上，然後他開始打掃、清理，試圖將這間小套房維持得像黎耀輝還在那樣。

但最後何寶榮還是哭了。

何寶榮的哭聲在我心中揮之不去，每每看到這一幕，都會有很多情緒哽在喉嚨出不來。

何寶榮為什麼哭泣？

因為何寶榮知道黎耀輝不會再回來了，因為他知道，當初那個默許他的任性，那個愛他的
人，不會再回來了。他什麼都不能做，除了無助地等待、徬徨，失落。他也失望，他一直
信仰的，黎耀輝對自己的那份愛，其實並沒有他所想像得那麼美好，原來那個男人也是會
離去的。我了解何寶榮的驕和他的可惡，其實都只是希望看見那個男人的包容已確定自己
的存在與重要性，而今何寶榮的信仰被打破，卻無處也無臉尋找那個愛他的男人。如同前
面講過的，他一直以為這樣拉著對方不放，就算痛，至少知道對方和他承受著一樣的力量
，但現在對方放手了，突然一瞬間都空了，他就連挽回的空間都沒有，因為他還是何寶榮
，還是那個愛面子且倔強的何寶榮，他不知道該怎麼挽回，那不是他會做的事，那也不會
黎耀輝喜歡的何寶榮會做的事。

好些日子每當我想到《春光乍洩》，我想到的都是何寶榮哭著的這一幕。

何寶榮可惡嗎？他一直以為因為黎耀輝愛他，所以就可以包容他的一切，如今想緊擁那個
男人，卻只能抱著那張被毯哭泣。

何寶榮可惡嗎？黎耀輝愛得不也是何寶榮的可惡嗎。

這段感情裡，誰受的傷比較重？誰又是吃虧的那方？只有當事人才知道。

兩個人的理想，一個人的瀑布。

「我覺得很難過，因為我始終認為，站在這邊的應該是一對。」

看這部電影時，我一直想到陳奕迅的那首〈一絲不掛〉，如何才能一絲不掛地放了對方也
放了自己，是何等的困難、痛苦，與不捨。

（偷渡歌詞哈哈哈，不能放歌詞請告知會馬上移除！）

〈一絲不掛〉陳奕迅
作詞：林夕
作曲：Christopher Chak
監製：Alvin Leong
編曲：Gary Tong

分手時內疚的你一轉臉
為日後不想有甚麼牽連
當我工作睡覺禱告娛樂那麼刻意過好每天
誰料你見鬆綁了又願見面

誰當初想擺脫被圍繞左右
過後誰人被遙控於世界盡頭
勒到呼吸困難才知變扯線木偶
這根線其實說到底誰拿捏在手

不聚不散　只等你給另一對手擒獲
那時青絲　不會用上餘生來量度
但我拖著軀殼　發現沿途尋找的快樂
仍繫於你肩膊　或是其實在等我捨割
然後斷線風箏會直飛天國

這些年望你緊抱他出現
還憑何擔心再互相糾纏
給我找個伴侶找到留下你的足印也可發展
全為你背影逼我步步向前

如一根絲牽引著拾荒之路
結在喉嚨內痕癢得似有還無
為你安心我在微笑中想吐未吐
只想你和伴侶要好才頑強病好

不聚不散　只等你給另一對手擒獲
以為青絲　不會用上餘生來量度
但我拖著軀殼　發現沿途尋找的快樂
仍繫於你肩膊　或是其實在等我捨割
然後斷線風箏會直飛天國

一直不覺　綑綁我的未可扣緊承諾
滿頭青絲　想到白了仍懶得脫落
被你牽動思覺　最後誰願纏繞到天國
然後撕裂軀殼　欲斷難斷在不甘心去捨割
難道愛本身可愛在於束縛
無奈你我牽過手　沒繩索



《春光乍洩》可以說的真的太多太多，每次看完都有不同的感覺，端看觀眾在人生的哪個
階段，總之我真的好愛好愛好愛這部《春光乍洩》。

Btw這部電影也有很多小幽默，讓我覺得王家衛、張國榮和梁朝偉都太可愛了！例如何寶
榮的「親一下在睡」、他們清晨一起去散步結果原本不喊冷的何寶榮後來冷得要死、何寶
榮看賽馬（是嗎？）一直大叫對比在後面縮成一球的黎耀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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