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觀音》無愛的未來 - 電影

＊超級劇透，慎入
＊看了很久才有時間寫，有不對的地方請指正
＊剛剛發一篇排版有夠夠詭異，所以刪掉重發

　　《血觀音》的時間脈絡在大約1990年代中期的台灣展開，在經濟上，那是一個台灣正在進行開發，處處有大筆資金流動的年代；在政治上，那是解嚴前後壓抑又暗潮洶湧的年代。《血觀音》的内核探討的是人性，但它與台灣的歷史框架緊密結合。
　　楊雅喆導演的作品，從《囧男孩》、《女朋友。男朋友》到《血觀音》，從來都是在講台灣的故事。我想導演並沒有要去描繪哪一個可歌可泣的年代，他選定一個時代背景，並如實地呈現出來。我認為電影並沒有要批判時代，只是時代背景是人物的養分，如果能理解背景，更能了解故事。
　　主角棠家三口，棠夫人是老將軍的妻子，表面上以骨董商維生，實際上是擔任所謂「白手套」的工作。棠家最常使用的語言，在外是國民黨在台灣推行的國語，在內使用的是廣東話。只有棠寧在市場問話的時候，講了一句不標準的台語。這就訂下一個基調，棠家是軍官遺族的外省家庭，但並不是傳統上有權有勢的家族，棠夫人必須靠著洗錢的手段營生，在台灣他們沒有自己根深蒂固的勢力。而且，棠夫人母家應該也沒什麼背景。
　　有些片段也可以看出來，他們還是得依附真正有權勢的在地家族，例如表面關係良好的縣長夫婦（包括特助都能流利地使用台語）與林家，他們才是在台灣有勢力的家庭。除了疏通官商關係，在投資上也必須依靠他們的在地勢力，例如在開發案上林議員讓當地農會願意進行投資。
　　最能與棠家相比的是林家，代表的應該是台灣的本省菁英，林議員夫人是日本人，或許是代表台灣本省菁英有些親日的態度。林翩翩與棠真似乎是朋友，但如果繼續看下去，他們的關係反而是像公主與跟班。林翩翩明明知道真真喜歡馬可，卻故意真真面前親熱，並出言侮辱真真。在林翩翩眼裡，真真或許不算什麼吧。
　　還有一些角色，如馬可，反映的是當時原住民受到壓迫的處境。對馬可來說，他跟林翩翩根本不是海誓山盟，只不過是身分證件被扣留而已，而且他經歷過無數次相同的經驗（每一個老闆娘都是這樣教的），才會總是細數回到故鄉的火車站站名。還有淫海小清流（他有本名嗎？），他就是一個在官商勾結裡，以為可以分一杯羹，結果最後被犧牲掉的例子。
　　回到劇情上，為何本片叫做「血觀音」呢？我認為那一尊出現在電影裡的觀音，真的所到之處片地血光。一開始送給王夫人，最後「王下馮上」。到了小清流家裡，果真「被」自殺了。送往警局，廖隊長禁不住棠寧的誘惑被抓到把柄。最後回到棠家，就此少了一人。從最初觀音的轉送，到最後回到棠家，以開發弊案為主軸，「血觀音」如同字面而言，沾滿血跡，充滿了殺厲之氣。
　　回到人物上，最狠莫如棠夫人，她告訴棠寧她是「公主命，丫鬟身」。但是把棠寧蹂躪成「丫鬟」的其實正是棠夫人。棠寧在要逃往海外的時候，在海邊對真真大喊「要活得像個人樣！」雙手顫抖，舉步蹣跚的棠寧，放走了真真，我覺得她才是整部劇裡最有「人樣」的一個角色。
　　棠夫人不能容忍背叛，是個控制慾極強的一個人，違背她的人只有死路一條，連她自己的女兒都不放過。相較棠寧的反抗和共生關係，真真顯得服從，或許在棠夫人眼裡，真真是個更好控制的棋子，她才會對棠寧說「真真是我的。」
　　劇情初始的真真，尚在蛻變的階段。劇情中有兩個片段不斷重複，每次出現都有所更動，一個是林議員夫人詢問真真馬跑掉的事情（接露翩翩跟馬可的關係），以及林翩翩過世前發生的事情（翩翩的死和真真的關係）。每一次的更動，都逐漸建構出真真的內心。最後真真跟馬可在火車上的那場戲，真真完成了蛻變，變成開頭那個成人的真真。
　　除了「我是為你好」這句，代表真真對家庭的痛恨與不滿，我認為還有一句話很能代表真真，就是在其中一個重複片段中不斷出現的句子「私は寂しいです」（我好寂寞）。最後年老的棠夫人臥病在床，真真撕毀放棄搶救的同意書，她在棠夫人耳邊傾訴「不可以留我一個人喔。」想必真真的成長過程的確是寂寞的，她對愛的唯一幻想也在火車上終結，她終究成為一個寂寞的人。
《血觀音》最後一句話是「世上最可怕的不是眼前的刑罰，而是那無愛的未來。」導演在一次專訪中表示，本片的起源來自於一次田野調查：「當時我得知某所小學的家長，發現有關愛之家的孩子跟自己的孩子唸同一間學校後，就到校門口發傳單，說某年某班某某某有愛滋病，然後請所有家長一起連署，把這個有病的小孩趕出校門。」楊雅喆嘆道：「因為你很愛你的小孩，你要保護他，所以你就在他面前去霸凌別人喔？你的小孩不會學到你愛他的，他會知道你愛他，但是他也會知道愛可以用來霸凌別人。」（網址：http://punchline.asia/archives/47648）
　　《血觀音》是從無愛的狀態開始的，也以無愛的狀態終結。除了剪輯稍有些破碎難以連貫，我認為本片非常精采，是一部很有野心的作品。不過沒有一點台灣當代史背景的話，可能會覺得有點難懂。如果有機會，我一定會去二輪戲院再刷一遍，在這邊推薦給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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