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鋼琴教師》 - 虐的循環 - 電影

◎《鋼琴教師》(The Piano Teacher) - 虐的循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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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鋼琴教師》是導演麥可漢內克的經典作品，勇奪2001年坎城影展評審團大
獎、最佳男主角與最佳女主角獎。故事描述中年女性Erika（伊莎貝雨蓓）
在維也納的音樂學校教鋼琴，她與母親同住甚至同床共眠，生活單純狹隘，
各方面都被母親約束。有天Erika在一場小型私人演奏會上認識了很有天分
的學生Walter（班諾馬吉梅），兩人產生火花，但Erika的特殊癖好為這段
關係帶來最大變數。

恰巧故事發生地──維也納，也是心理學大師佛洛伊德居住多年的地方，這
部片充滿佛洛伊德理論中關於性與壓抑、人性的內在衝突等等主題。

電影前段利用片段剪影讓人一窺Erika的每日人生與心境，推測她事業並不
算成功（未能成為大演奏家），母親對她期望很高，與學生相處時她的沒耐
心與憤怒似乎來自對人生的不滿。接著，突然，沒有任何預警與心理準備，
導演讓我們看到Erika的另一面：她跑進一家錄影帶店，進私人包廂，在幾
部A片中選了一部來看（內容是女性仰躺著幫後方站著的男性口交）。這段
戲裡Erika的表情動作是重點：她臉部有些動靜但很僵硬、嘴唇抿得緊緊的
，即使獨處也沒敢放鬆地陶醉下去，她沒有撫摸自己、取悅自己，而是撿起
垃圾桶裡用過的衛生紙出來聞──她有慾望，卻沒有用正常、舒服的方法取
悅自己的能力，其後與剃刀及偷窺有關的戲，都再再強調了這一點。生活中
處處得壓抑性慾，又沒有正常宣洩的能力，因此反而對性如著魔般地渴望。
她已經跟自己的成年軀體相處數十年，依舊相處得不舒服。

Erika很不快樂，並將負面情緒與痛苦經歷轉化成對外人的敵意。例如
Walter彈舒伯特時，她故意說舒伯特很醜，酸溜溜地提到Walter這種帥男根
本不懂舒伯特的處境，此刻的她在發洩對自己外表的自卑（倒不一定是醜，
而是她年紀已不小、又被媽媽限制打扮）；或是指正學生Anna的母親說為音
樂犧牲的是她女兒，不是她們母女，這時的她真正想指控的，應該是自己母
親；或是當Walter去安撫怯場的Anna，Erika感受到威脅，就用計毀了她的
手。她用各種尖酸、殘酷的態度對待他人，彌補在家無力、無尊嚴的缺憾。

導演讓很多靜態畫面填滿情緒，例如Erika看著窗外、走在路上等等，好像
沒新鮮事發生，但觀眾知道悶聲不響的她快要內爆了 。

Erika生活中日日品嚐的愛是來自母親那種威權主宰式的愛，或許正因如此
，Erika除了嚴格地主宰別人以外，沒有其他與人相處的方法，然而又渴望
被愛。她表達愛的模樣，就像斷一條腿的人想不靠拐杖走路，讓人看得彆扭
又難受。所有高高在上的姿態，只是為了掩飾內心的自卑與缺乏安全感。當
她發現Walter可能真的被嚇走，驚慌丟掉所有姿態，露出最真實的一面：她
好怕沒有人愛她。

這些情況的源頭，或許都跟母親有關。有一個控制狂媽媽，讓Erika人生只
剩媽媽，失去了對自己行為及情慾的主宰，也無法脫離襁褓期的親子情感去
找到成人間的情愛，所以那幕幾乎如同強姦媽媽的模擬戲，就是Erika將毫
無出口的對男歡女愛的渴望，一股腦倒在身邊唯一的人身上，簡單一幕道盡
Erika人生的禁錮感。到後來，原先被Erika玩弄於股掌的Walter，終於也瘋
狂了，玩起了Erika的遊戲。她最終多多少少要到了她想要的，這才發現，
她不想要。

Walter的前後轉變有點誇張，不過倒也不是完全無跡可尋。他感覺自己的慾
望被以惡劣手法對待，先是在廁所的那趟對男性近乎虐待的玩法（主動撩起
慾望卻又強迫不讓完事），以及後來的嘔吐事件，累積的失望、羞辱感與極
度憤怒，造成最後那場大轉變，而且，他的那些作為的確是Erika曾要求過
的，又多了個心安理得的理由。

文明社會讓人類的生活經驗變得美麗，但也得把醜陋壓在背景之外。人類需
要隱藏、掩飾、壓抑與動物祖先類似的本能衝動。有時候，像Erika這樣鑽
研古典樂的老師，需要看粗製濫造的A片，偷看別人做愛，甚至傷害自己，
才能獲得一點滿足感；Walter這樣有著自信心與魅力的年輕男孩，受到刺激
後潛藏的獸性也忍不住冒了出來。就連跟學生Anna合作的聲樂學生，他的冷
酷、專注與專業（就像音樂學院代表的東西──壓抑與執著），也因Anna的
失誤，而暫時失去了冷靜與紳士態度。

人也常常是偽善的，片中幾個男性在色情影片店排隊等著享受，但看見
Erika這樣的中年女性也來消費，他們卻十分驚訝、很不自在，這種主流男
性社會對女性自主情慾的不自在感，在人類歷史上常常造成比看A片還要更
偏向野蠻的行為，例如割禮。

有時這社會就像個「惡的循環機」，從母親到Erika，再到Walter及其他學
生，虐／傷人的循環，一個接一個，到最後善惡幾乎沒有分野，或許連本人
都分不清。Erika殘忍傷了女學生Anna的手，恐怕斷送她的音樂生涯，但這
件事搞不好正是Erika想對自己做的。Erika在女學生與母親身上，看見了與
自己類似的母女關係，若一切照舊，或許二十年後Anna也會跟Erika一樣痛
苦，所以Erika的殘酷作為到底是為了報復Walter對Anna示好，亦或要傷害
Anna的媽媽並讓Anna自由，恐怕連Erika都說不上來。

在看似正常的群體社會中，不曉得有多少個體，正在苦苦壓抑著各種不被接
受的慾望與折磨。遠看是美好，但若隨手挑一個剖面觀察，或許大家都在打
著不為人知的仗。

註：導演曾在訪問時提過，本片與原著小說的德文名稱都是"Die
Klavierspielerin"，在德文裡面，Klavierspielerin（女鋼琴演奏師）與
Pianistin（女鋼琴家）是不同的，Klavierspielerin在天賦上比較低一階
，她能彈琴，但不是大演奏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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