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情令》青蘅君夫人 - 陸劇

關於《陳情令》或原著《魔道祖師》的討論，有時會開這樣一個腦洞：
如果魏無羨是女的，或者重生在女子身上，故事會怎麼發展？
每當看到這樣的問題，我會想起青蘅君夫人。
她不只是這個問題可能的解答，同時也隱隱指向《陳情令》世界的女性地位和性別觀。


青蘅君夫人，藍氏雙璧的母親。

在《陳情令》裡她只出現一次，
是在藍曦臣獲悉金光瑤真面目、在靜室前解釋戒鞭緣由之後。

對於她與青蘅君的姻緣和被軟禁處境，
藍曦臣是這麼解釋的：

我父親在年少的時候，一次夜獵回程途中，在姑蘇城外遇上了我母親。
據說，是一見傾心。
可這女子對他並沒有傾心，並且，殺死了我父親的一位恩師。
（原因）我不知，但想來無非「恩怨是非」四個字罷了。

在藍曦臣看似持平的敘述裡，顯然有著偏重。
青蘅君及其恩師無疑是受害者，青蘅君夫人則是理由不明的加害方。
是非恩怨一詞看起來公允，其實抹消掉青蘅君夫人「情有可原」的可能性，
拒絕同理她，反而突出了「再怎樣也不能殺人」的立場。
也隱隱暗示著「如果青蘅君夫人也對青蘅君一見傾心就應當放棄報仇」的想法。

然而，在聽過魏無羨「害師殺姊」、「無惡不作」、
曉星塵「一怒之下以霜華將常萍凌遲剜眼」、
金光瑤「喪心病狂蓄意亂倫」等等江湖傳言後，
不免也對這番顯然是站在藍氏立場講述的故事感到懷疑。

青蘅君的恩師當真完全沒有過錯嗎？青蘅君夫人受到的懲罰（和保護）是應該的嗎？
青蘅君夫人故事的真相已經不可考，但當藍忘機說出那著名的台詞：

我想帶一人回雲深不知處，帶回去，藏起來。

那複製的不只是父母的情感模式，同時也暗示了與魏無羨擦身而過的、
卻因其為男子而得以倖免的可能處境。

試想一下，如果魏無羨是女子，藍忘機就可以坦承自己保護她的心意。
不必擔心時下的斷袖污名，魏無羨也不會誤會「跟我回姑蘇」是為了懲罰和監禁。
或許婚姻也會成為藍忘機保護的一種手段。

同時，如果魏無羨是女子，她可能不被期望擁有自己獨特的價值觀和「政治立場」，
她意圖帶領溫氏遺族僻居夷陵、隱隱自成一派的擘畫可能也不會受到尊重。
她的「離經叛道」、有別於仙門百家的是非判斷，甚至修習鬼道的荒誕可怖，
都可能被一樁婚姻好好收容掩蓋。從此幽居深閨、不現於世也就是了。
但也因為這樣，她也不可能開宗立派成為夷陵老祖，不能堅定破開迂腐的規矩和體制，
無法護持溫氏眾人即使只是短短數載。
更不能在一生循規蹈矩的含光君心中種下：「敢問叔父，孰正孰邪？孰黑孰白」的疑惑。
男子的身份，讓忘羨在第一世無法和解，只能對立。
但對立，其實也是一種尊重。
尊重你與我旗鼓相當、尊重你有你的立場和選擇，我無法勉強，只能理解「可他不願」。

從忘羨的人生軌跡反思青蘅君夫婦。
能被藍氏培養出來的仙門名士青蘅君一見傾心的女子，會是濫殺的狂徒嗎？
她殺了青蘅君恩師的背後，
是否也藏有如魏嬰、曉星塵、金光瑤流傳於世的惡行之中不為外人所知的隱情？
如果她是男子，她是否仍會甘於僻居一方屋宇，
沒有自由、沒有正常的家庭生活、連親生孩兒也只能每月一見，
卻依然「從不抱怨苦悶、也不過問功課，尤其喜歡逗忘機」？

作為敢於殺害藍氏親眷的修仙者，她是否也有過仗劍江湖、鋤奸扶弱的雄心？
能有本事殺害青蘅君恩師，她是否也有過人的天資和靈力，
卻只能為了青蘅君一番深情厚意而歸於平靜、歸於平淡、歸於平庸？

「尤其愛逗忘機」的青蘅君夫人和魏無羨記憶中「默默地，不愛說話」的魏長澤，
是忘羨二人彼此的映照。
他們對伴侶／知己的選擇各自對應了自己的母親和父親。
如此一來，青蘅君夫人和魏無羨其實是同一類人，甚至命運也相似，
卻因著性別而有了不同開展。
正是因為藍忘機沒有身份站在魏無羨身邊，
「再問世間故人黑白毀譽幾多量」的煎熬、
「世間萬事萬物，是否都有定規定法」的反思才可能發生。
藍忘機也才終於得以超脫四千家規，找到真正鋤奸扶弱、無愧於心的道路。

魏無羨幾次稱他「旁人」、「你是我什麼人」，江澄「是我江氏的事」的阻攔，
都是「沒有身份」的問題之下導致的拉鋸、拉扯和糾纏。
如果魏無羨一如青蘅君夫人，問題不再是問題，但突破和成長也不再存在。

《陳情令》中出場的女性角色裡，
孟詩、思思、阿菁是凡人之軀，
秦愫、江厭離、王靈嬌雖然出身世家，但似乎都無甚靈力。
功夫好的虞紫鴛和金光善夫人則都困在家中庶務，連金子軒都說「圍獵的事妳別管」。
真正在修仙界裡認真搞事業的其實只有溫情和羅青羊。

女性的身份在《陳情令》世界似乎是安穩生活的門票，
讓江厭離可以免於戰爭風險留守安穩的後勤，
也讓青蘅君夫人可以不必為了殺人案而付出生命的代價，
更不必像魏無羨一樣顛沛流離、眾叛親離、最終身死道消。
但同時也讓這些男男女女為了迴避與規則的衝突而導致了另一種悲劇。

青蘅君夫人的悲劇不只是她個人的悲劇，同時也是青蘅君、雙璧、
甚至藍啟仁、整個藍氏的悲劇。
如果青蘅君夫人是男性，他與青蘅君勢必有不同選擇，
也許會更早去追問仙門間的是非黑白。

原來，
看起來是頡頏的，其實是尊敬；看起來是愛護的，其實是俯視。
陳情令世界中對女性的「愛護」與「管束」，終究會傷害到看似不屬於此一群體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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