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吉拉】進擊的銅管與自然之力的敬畏 - 電影配樂

Music Composed and Conducted by Alexandre Desplat
Music Performed by The Hollywood Studio Symphony

　　　甫以【遲來的守護者】獲得第六度奧斯卡最佳原創配樂提名，緊接著又有充滿復古
風情的【大尋寶家】、配器豐富可愛的【歡迎來到布達佩斯大飯店】，以及本文所要提到
的【哥吉拉2014】外，還要分身擔任今年度威尼斯影展評審團主席。對Alexandre
Desplat而言，2014年又是忙碌的開始。

　　　大約是去年底左右，華納宣布新版哥吉拉電影將請到五屆奧斯卡提名（當時奧斯卡
尚未宣布2013年提名名單）的法國作曲家Alexandre Desplat司職配樂時，網路上的樂迷
們無不以既期待又怕受傷害的心情來看待這則新聞，因為就作曲家的資歷而言，縱然獲獎
無數，但多以獨立製片、小成本、文藝及藝術電影而聞名，總使有【哈利波特：死神的聖
物I、II】、【黃金羅盤】和【暮光之城：新月】等大成本奇幻電影的配樂經驗，面對一
部勢必充滿動作大場面的暑期電影，其與過去給人溫文儒雅的印象仍然差距甚大。

　　　幸好，當第一曲〈Godzilla!〉首度在YouTube上釋出時，所有的疑慮都一掃而空。
　　　〈Godzilla!〉以弦樂弱音及低頻合成器作為開頭，接著銅管與木管奏出帶懸疑感
的前導動機，第一、二小提琴部左右開弓以下行的四連音輔以漸強的銅管，太鼓落下後，
以8/8拍及7/8拍組合的哥吉拉新主題正式登場；中段過場以銅管為主軸，個人非常喜歡以
法國號為主體的強抖音和宛若爆炸般的小號、鼓鈸合奏，後段則將哥吉拉主題以更強大的
氣勢與音量重複一次，並帶有一個詭異合成器的聲音飄浮在上，最後以強奏及上行的合成
器收束完成。

　　　這個新主題氣質兇猛，頗有宣告王者再臨的氣勢，且大量使用的銅管更是將特攝時
代的哥吉拉音樂作了延續，同時也是作曲家在風格上的一大翻轉。

　　　當【哥吉拉】終於在院線上映時，不用說身為一個從小看哥吉拉長大的小孩，電影
真是大大滿足了我的怪獸魂，而且導演Gareth Edwards在氣氛的掌握上更是有大將之風，
這還只是他的第二部作品。但有一個奇怪的現象就是，為什麼當哥吉拉主題音樂出現時，
哥吉拉本體都沒有出現？

　　　於是我們可以從專輯第三曲〈The Power Plant〉開始談起，本曲目出現在雀路羅
核電廠事故始末到15年過後Ford Brody任務結束剛下飛機，中間完全沒有出現或提及「哥
吉拉」，但本曲目卻以主題前段8/8拍及7/8拍組合的延長變奏輔以類似作曲家於【00：30
凌晨密令】使用的低頻合成器，似乎刻意將這個主題與核災作上連結。

　　　另外，〈To Q Zone〉的中末段、〈The Wave〉及〈Golden Gate Chaos〉的開頭也
同樣用上這個主題的變奏，但皆未非常明確的指出「哥吉拉」的存在，反而是人類對核災
及對未知巨獸的恐懼，其中〈Golden Gate Chaos〉雖然是哥吉拉在金門大橋出現的橋段
，但開頭主題卻使用得更為隱晦，宛如渺小的人類不知道哥吉拉究竟是敵是友一般。至於
〈Vegas Aftermath〉中段、〈Two Against One〉末段及〈Last Shot〉全曲卻也同樣未
見「哥吉拉」，尤其〈Last Shot〉更「轉性」成MUTO攻擊運送核彈的士兵。

　　　或許，新主題想要詮釋的不是哥吉拉本身，而是人類對於巨獸、對於核能、對於不
可掌握的自然之力的崇敬與恐懼？作曲家帶給我們的主題是更為抽象的意象，其手法或許
不是特攝時代華格納式的怪獸<-->主題音樂的對應關係，而是以概念、以情緒、以人類為
出發點作為主題的基礎並加以延伸。

　　　當然我不是說本專輯沒有屬於「哥吉拉」的主題，只是它似乎不太具有旋律性，最
明顯的出處就在於〈Godzilla's Victory〉那高亢雄壯的上行銅管二連音。同時電影中的
敵役怪獸MUTO也未見明顯的主題旋律，而是利用〈Godzilla!〉末段漂浮的詭異合成器作
為象徵。

　　　但若拋開這些抽象的音樂概念，其實本專輯相當具有「娛樂」效果，簡單的說就是
可以聽得很爽，光是聽到這些進擊的銅管以及轟隆作響的太鼓組合而成的暴力交響，就讓
人精神為之振奮，更不用說整張專輯是滿溢出來的動作音樂，Alexandre Desplat在作曲
的風格上選用了他個人以往較不常見的現代音樂作曲方式，這樣的風格主導了整個動作音
樂的走向。

　　　從〈The Power Plant〉開始，太鼓、不和諧音組成的銅管與充滿不安情緒的抽動
弦樂主導了全曲的上半段失控的核災，中段突然的安靜是漫長的等待，但在隔離門前狂奔
的不是終於脫逃的愛妻，急促的巴松管、提琴擊弦與高升的銅管是外洩的輻射，音樂氛圍
急轉直下，改以哀戚的弦樂接手，其中這段旋律在〈Back To Janjira〉開頭亦有鋼琴版
的詮釋，象徵Joe Brody對逝去的妻子仍無法忘懷。

　　　不和諧的銅管幾乎佔據整張專輯，個人最愛的橋段是〈In The Jungle〉01:00處以
法國號為主體的暴力強抖音左右呼應，同時畫面是由直升機垂降而下的特種部隊，那種宛
如警報聲的聲音效果將未知與不安的氛圍推向高潮。這時不得不提一下本配樂的樂團配置
，傳統管弦樂團在銅管的配置由左至右大致順序為：法國號-->小號-->伸縮號-->低音號
（小號跟伸縮號有時會以上下排列的方式配置），但本配樂的樂團編制上銅管數量加倍，
其配置改以：小號-->伸縮號-->低音號-->法國號（左）-->法國號（右）-->低音號-->伸
縮號-->小號，這種對稱方式讓音響的空間效果更加豐富華麗。

　　　另外，〈Muto Hatch〉一曲開頭以尖銳且機械式的弦樂作為開頭，其手筆令人懷想
起驚悚音樂大師Bernard Herrmann的【驚魂記】，緊接而來一道劃破天際的小號長音則是
穆透的破蛹而出；〈The Wave〉描述哥吉拉首次登岸，混亂且不停衝刺的弦樂與太鼓混合
成咆嘯的海嘯，緊接在後的銅管則是哥吉拉拔山倒樹的身軀。〈Airport Attack〉小號的
上行三連音讓人聯想起伊福部昭為哥吉拉創作的經典主題，卻混雜了更多無調性的不和諧
音與太鼓重擊，尾段的扭曲人聲更讓人想起前導預告中使用的，來自匈牙利作曲家Gyö
rgy Ligeti的【Requiem】第二樂章（註），同時間鏡頭緩緩上升映照哥吉拉的身形，就
在扭曲人聲嘎然而止，突然間，驚天動地一吼震攝全場！這段畫面與音樂的使用是我每次
回想都還會起雞皮疙瘩的橋段。

　　　緊接而來，〈Missing Spore〉全力搜尋第二隻MUTO的下落，急促的太鼓配上尾段
代表MUTO的詭異合成器；〈Golden Gate Chaos〉宛若人類自亂陣腳的混亂銅管，低音鋼
琴與擊弦的敲擊是金門大橋崩壞的前奏；〈Let Them Fight〉、〈Entering The Nest〉
和〈Two Against One〉是哥吉拉與兩隻MUTO對決的戰鬥組曲，個人最愛〈Two Against
One〉中段太鼓如戰鼓急促敲擊下配上高拋的弦樂，形成一種奇異的聽覺感受，接著哥吉
拉藍色的核能火焰噴射，弦樂四連音分別上行、下行描述這驚人一幕，但公MUTO背後一個
偷襲，銅管突高的咆嘯就是哥吉拉的咆嘯；〈Last Shot〉基本上是主題的延伸演繹，但
MUTO張牙舞爪的身形讓這個主題氣質上更加險峻。

　　　除了能量充沛的動作音樂外，尺八也在音樂中佔了相當重要的角色，甚至說它是配
樂中情緒最豐富的樂器也不為過。從〈Inside The Mines〉尾段一陣尺八的高音開始，除
了宣示地域性外，也是宣示危機的開始。〈Back To Janjira〉的尺八則更像是人類野心
的延伸，企圖掌握不可能掌握的未知之力；〈Ford Rescued〉嘆息般的吹奏則是如釋重負
的心情；〈Following Godzilla〉末段高音後轉為氣音，畫面停留在金門大橋的車陣，是
描繪暴風雨前的寧靜的最佳示範；〈Entering The Nest〉精準的抖音則是潛入MUTO巢穴
的士兵謹慎小心的步伐。

　　　在〈Godzilla's Victory〉前段高昂氣勢的勝利銅管之後，劇情也來到尾聲，細緻
的弦音與輕柔的鋼琴組合成安撫疲倦的催眠曲，平靜得彷彿核爆也無法叫醒；〈Back to
The Ocean〉回歸作曲家最常見的細膩編曲，弦樂和鋼琴像是亟欲搜尋親人下落的急切，
長笛的開展是眼看別人家已然團聚，但自己呢？高升的弦樂是相聚相擁的一刻，但氛圍一
轉，甦醒的哥吉拉正返回大海，雄壯的銅管是對王者的禮讚，拉長的弦樂則將一切歸為平
靜。

　　　整體而言，【哥吉拉2014】在音樂方面運用了現代音樂的作曲技巧，以幾乎純管弦
的方式作曲，可說是擲地有聲，配樂的應用上也是經過精心設計，大幅降低了過往動作片
給人音效與音樂打架的現象，反而宛如有生命般，精準地遊走在畫面與音效其間，給予觀
影者最大的感官刺激。

　　　或許它並沒有死忠派影迷期待的舊旋律再現，但哥吉拉的面相從未被定型過，為什
麼配樂必須被定型？對我而言，伊福部昭、真鍋理一郎、杉山光一、大島滿，甚至是
David Arnold以及本次的Alexandre Desplat，他們都寫出了最棒的哥吉拉音樂。



註：前導預告及正片中HALO Jump（High Altitude Low Opening，高跳低開，主要是特種
部隊用於敵後滲透的特殊跳傘方式）的橋段用的音樂是來自György Ligeti的【Requiem
】第二樂章〈Kyrie〉，樂曲中大量使用具複格形式的音塊（Musique Concrète，音程內
密集地由全音、半音或微分音形成的組合，追求一整群音形成的音響效果），產生一種異
度空間的想像。György Ligeti早年就因為【2001：太空漫遊】使用了他的作品而聲名大
噪，雖然這種移花接木的做法當時因為版權問題令這位鬼才相當不悅。

　　　1. Godzilla! (02:06)
　　　2. Inside The Mines (02:22)
　　　3. The Power Plant (05:49)
　　　4. To Q Zone (02:53)
　　　5. Back To Janjira (05:56)
　　　6. Muto Hatch (03:12)
　　　7. In The Jungle (01:56)
　　　8. The Wave (03:03)
　　　9. Airport Attack (01:45)
　　　10. Missing Spore (03:59)
　　　11. Vegas Aftermath (03:22)
　　　12. Ford Rescued (01:22)
　　　13. Following Godzilla (02:01)
　　　14. Golden Gate Chaos (02:49)
　　　15. Let Them Fight (01:36)
　　　16. Entering The Nest (03:00)
　　　17. Two Against One (04:13)
　　　18. Last Shot (01:55)
　　　19. Godzilla's Victory (03:02)
　　　20. Back to The Ocean (03: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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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dway upon the journey of our life,
I found myself within the forest dark,
For the straightforward pathway had been lost.

《The Divine Comedy》－Canto I, by Dante Alighier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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