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袋彈珠 Un sac de billes - 電影

二戰電影，台灣有進的越來越多元，不再只聚焦英勇的英美盟軍打敗德國佬，也把觸角擴大到更多戰時佔領生活。去年有部《芬妮的勇敢旅程》談法國猶太小女孩帶團逃亡瑞士，今年則有《一袋彈珠》談法國猶太小男孩兩兄弟一起出逃南法。光看預告，可能會覺得《一》片如《芬》片一般就是好好談一段逃亡與成長。不過我覺得《芬》片較寫實靜謐就是單純的成長電影，而《一》片較戲劇化視野也更廣還要談一個法國好多個世界。預告中小男主角 Jojo 離開父母上了火車，這趟逃亡之旅竟然只是全片四分之一，接下來還有好多新挑戰、見識法國好多新世界、然後累積成長。

此片是很猶太人的故事，由法國猶太小說家 Joseph Joffo 於 1975 年出版的第一部自傳小說改編，是基於真實經歷而沒有完整規劃的情節，只有隨機未知的經驗累積等待他事後整理。從 1941 年 12 月法國佔領區規定猶太人別黃星開始，直到 1944 年 8月巴黎解放為止，兩位小男主角這一逃亡就是兩年，為觀眾穿針引線呈現了二戰西歐電影中比較少見的維希法國、與義法邊界的義大利佔領區。此片可以看地理看人文，對二戰法國景觀建立新見解；可以看道德看成長，帶承平時期的孩子看看戰火孩子的處世智慧；最基本地，光看冒險旅程中的小小心靈，就是笑淚交織。

片名《一袋彈珠》的彈珠，在這故事裡應該有兩層面意義。第一層就是一顆彈珠，是父親叮嚀小男主角 Jojo 緊緊握在手心不要放棄的希望，也是 Jojo 孤身離鄉背井隱藏身份時「手上僅存的過去」；第二層則是一袋彈珠，那是他把自己胸前黃星拿來交易的第一樁買賣，是他身為猶太人自小耳濡目染的商業基因，也是身為猶太孩子什麼苦都能吃什麼工作都能做的生存能力，帶著他以平常心沉潛蟄伏度過一次次難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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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法國，三個世界

法國在二戰初期快速戰敗、由一戰英雄貝當元帥與德國（與較少人知的義大利）簽訂和約後，整個國家大致分成三塊：北部是德軍直接佔領區 Zone occupée、南部是法國自己治理的維希政權「自由區」Zone libre、義法邊界則有一小塊義大利佔領區。從猶太人逃難的眼光、以及小朋友的童心眼光來看，這簡直是三個不同世界：以巴黎為中心的德軍佔領區最肅殺有紀律、維希法國雖缺紀律但竟有種向納粹看齊的極端主義激情惡行、倒是義大利佔領區這一小塊以蔚藍海岸大城尼斯為中心人人歌舞昇平享受人生，挺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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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多了美國二戰片，總是拍好多猶太人大屠殺的火車、路有餓殍的集中營風景、以及美軍英雄如神般降臨解救、總是只有一小群主角逃出生天其他全死... 不過這部電影不同，不但主角一家六個猶太人已算很幸運地活了五個，甚至在大後方避風港也拍出了龐大的猶太社群大隱隱於市。由於義大利猶太商人對墨索里尼的政治影響（也由於墨索里尼自己愛上猶太情婦），成功讓義大利拒絕配合德國的猶太問題政策，而讓尼斯這一帶成為全法 80%猶太人群集的避風港。一時間尼斯彷彿小瑞士，猶太中產與知識份子都來了，小男主角 Jojo 更入境隨俗加入了一整個猶太黑市小社會。

此片關鍵歷史時刻有：
1. 1941年2月黃星法案實施，還是片頭 Jojo 與哥哥不愛上學只愛玩雪的冬天。
2. 1942年7月強制佩戴黃星，爸爸指示兄弟倆搭火車到佔領區邊界 Dax以偷渡到自由區。
3. 1942年9月自由區貝德國軍事佔領，在此前兩兄弟應已逃到了尼斯，正逢海灘夏日。
4. 1942年 11月英軍火炬行動佔領北非摩洛哥與阿爾及利亞，成為日後 Jojo 在青訓營與同儕之間的偽裝梗，紛紛撒謊自己不是虔誠天主教徒就是阿爾及利亞人逃到尼斯來。
5. 1943年9月墨索里尼倒台、義大利從尼斯撤軍、德軍佔領尼斯、開始抓猶太人。Jojo與哥哥被爸爸安排躲進青訓營，被抓又被放出後轉逃到阿爾卑斯小鎮 Rumilly。
6. 1944年8月盟軍解放巴黎，同月龍騎兵行動解放東南法包含 Rumilly，Jojo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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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世界的道德旅程

片頭，爸爸給 Jojo 的震撼教育主要有二，一是「永遠別說你是猶太人」，二是「不要相信任何人」，Jojo謹記在心了，但在旅程中也一次次破格而完成了自己的成長。爸爸說別相信任何人，但綜觀 Jojo 旅程面對這麼多形形色色的大人與孩子，他絕大部分都秉持「相信」，而相信也真正換得許多萍水相逢路人的美善援手；Jojo是很戒慎地堅持說謊要稱天主教徒或阿爾及利亞人都好，但心中那「我是猶太人」的身份認同表述渴望只有越來越強烈，在對的時機說「我是猶太人」換來的是信任與互助、在局勢反轉後登高疾呼的「我是猶太人」則是自己強壯之後大器拯救他人了。

電影中第一個世界，是德軍佔領的法國巴黎，在此 Jojo 看見的是德軍冷酷無情的高壓，得到的提點是戒慎恐懼關閉相信，卻要一次次發現相信終究會得到正向回應；電影中第二個世界，是義大利佔領的尼斯，在此 Jojo 見到的是義大利人享受生命與人為善，得到的啟示是廣大世界人人自危、但都要攜手互助共度難關、就算自己死亡也要把生命價值傳給別人；電影中第三個世界，是努力向納粹看齊的維希法國，Jojo看到的是法國人自己激情起來追求民族榮耀排除異己比德國人還恐怖，但得到的啟示不只是自己弱時韜光養晦、更是自己強時原諒他們甚至對他們大器伸出援手。

此片很猶太，但並不是猶太自我中心，而是珍惜在這一路上幫助猶太人的各種不同異己；此片也很法國，但並不如法國右派訴諸民族榮耀、也不如法國的自憐心態把自己當二戰受害者與游擊英雄，而是很殘酷地對法國自省那段不願面對的黑歷史：我們自己法國民族主義造就的維希政府與青年軍，和早幾年崛起的納粹青年軍也沒兩樣，甚至在此片中描繪德軍公事公辦的冷酷惡行只是第二名、描繪法國青年隊混合著憤懣與驕傲的激情惡行才是第一名！殺人鏡頭血淋淋地不是冷血而是興奮，真正挑戰法國人不願面對過去的敏感神經，也挑戰法國二戰電影雲淡風輕的好棒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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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著微笑的童心，輕盈走亂世

電影拍的情境處處緊張，但每一段緊張都會穿插以一段傻氣童心，每每用法國電影的童趣老梗讓孩子們又是打雪仗、又是打鬧互虧、又是打馬鈴薯仗、又是爽爽飆車、又是海水丟個落湯雞、又是偷看正妹性幻想、最後竟然還給 Jojo 怦然心動釣上一個漂亮大姊姊。緊張與歡樂的交錯，在世故大人是種強自硬撐，在孩子童心卻是自然的輕盈，就從第一位萍水相逢的神父教導「帶著微笑」開始。會微笑，看待世界的眼光就不同，這世界對你的回應也會因此不同，而你自己影響世界的心態與姿態也會不同。

Jojo 儘管為了安全離開父母過著彷彿孤兒的生活，但此片樂觀的眼光下看見諸般大人的美善，一次次培養 Jojo 對殘酷世界帶著光明希望的輕盈心靈。有人素不相識甘冒大險救我們、有人看似狡猾騙徒要坑我們錢其實反而帶我們逃出生天、有人看似納粹鷹犬但何嘗不會犧牲自己救我一命、有人明明很恨猶太人但只要不知我身份何嘗不能以愛收容我？電影的旅程拍到最後，盟軍解放法國人終於出頭維希通敵者終於吃鱉，正是這一切善心與希望培養了 Jojo 的寬廣心靈，昨日別人可以幫助我這落水狗，今日我當然也能幫助曾經曾經囂張今日落水的他們。

當然啦，電影拍這段猶太人與維希通敵家庭的相知相惜，很童趣老梗地來了一場極天真浪漫的的姐弟戀，小女演員僵著一張臉更像是小騎士眼中的待救美人，小男演員 Dorian Le Clech則在全片多場景累積出多層次後發揮最有魅力的演技！聽小 Jojo 歷盡滄桑地為風水輪流轉準備離家逃亡的大姐姐拍拍，那 12 歲的有肩膀男人魅力一點也不輸大人！這位小演員 Dorian Le Clech已成為我今年最欣賞的童星，要天真要催淚、要世故要油條、甚至要引經據典耍帥把妹，每一場戲都電死人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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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演哥哥的少年演員 Batyste Fleurial Palmieri又欺負弟弟又照顧弟弟屁得很立體、演爸爸的 60 歲演員 Patrick Bruel一幕幕慈愛眼光語重心長佔滿孩子回憶、還有演媽媽的 50 歲演員 Elsa Zylberstein 聰明靈巧微笑優雅一場場戲都迷死人，媽媽這麼正難怪全家四兄弟沒人交到女朋友 XDD，如果喜歡這位正媽還可以看正上映中的《愛情不輪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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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片形式很傳統，就是戰火下的小朋友童心走大地、溫馨配樂陪伴旅程珍惜點滴、賣萌催淚催很大不用錢；然而此片的視野又很廣大、視角又很尖銳，把二戰電影少談的法國後方百態全都談了、甚至不吝碰觸法國最敏感的神經揭開法國罪惡的黑暗一頁。要知性看還是感性看都可以，不論是知性批判還是感性追尋都給了個令人欣慰的結局，雖然是大時代下的悲傷故事，但看完應該都能像 Jojo 一樣樂觀珍惜人生的希望與美好。強力推薦。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ysUFchQpps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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