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心理學觀點看高家 - 三立

想寫這篇文章有點久了，今晚才終於有一點時間，
因為本身是心理師，這段時間看到高家的劇情蠻有感觸的，
活脫脫是家族治療中常見的劇情，這部分會試著用一些心理學理論來分析看看，
分析不好的地方就請大家見諒。

首先要跟大家介紹幾個家族治療的基本觀點，
如果抱持著每個人都應該要是獨立個體、完整發展、應該完全為自己負責的讀者
這篇可能就不太適合你：

1.重視原生家庭經驗、手足互動、人際關係
2.探索家族的生活歷程與家族規則
3.焦點放在與目前問題有關的家族互動中
4.探索家族的跨世代意義、家族文化、家族規則


正文開始～



一、兩姊妹的自我認同與高家的家庭信念

高家有個不能說的秘密：兩姊妹是怎麼來的。

從劇情裡面可以看到，兩姊妹是84年次，也就是說他們長到25歲，還不知道自己的親生
爸爸是誰，只隱約知道自己不是爸媽的親生孩子。

因為有很多發展階段的理論放在現在的社會狀態已經不適宜，但整體說起來從半歲之後
小朋友開始會意識到他人的存在、然後會辨別誰是家人誰是外人，接著會從與更多人互
動的經驗中去形塑自己的自我認同。所以可能幼稚園的小朋友就會開始去追問「我是怎
麼來的」、「為什麼ＯＯＯ有什麼」、「為什麼我跟ＸＸＸ不一樣」這類的問題。

所以從小到大，兩姊妹只知道A)我們是連體嬰、B)我不是爸媽親生的，然後沒了，扣掉
連體嬰本身很可能遭遇到的歧視和生活困難，還會帶來其他幾個認同問題：

（一）為什麼我不是親生父母養大的？他們人呢？
（二）為什麼我的養父養母（阿姨姨丈）要對我這麼好？
（三）我的親生父母是怎樣的人？

因為這些自我認同最基本的幾個元素沒有被滿足，所以我認為兩姊妹對於自己和整個家
的信念其實是薄弱的，只能用幾個脆弱的口號，例如「爸媽很愛我們」、「爸媽都是為
我們好」、「不用問這麼多」、「我們一定是....」去維繫自己對家庭的信仰。也就導
致了兩姊妹對高家其實並不是這麼信任，每當有出乎意料的情況發生的時候，就要重新
再用這些薄弱的口號去說服自己，如果說服不了就會呈現當機狀態，而沒辦法用人情義
理，或是比較理性的方式去分析整個情形。


二、秀蓮的秘密

在高家的這個體系裏面，我認為最關鍵的一個部分在於秀蓮的不一致。簡單來說，雖然
過了二十多年，但秀蓮還沒有把自己整理好，還沒決定好要用甚麼樣的一個姿態去面對
秀玉的事。

秀蓮自己或與志鴻獨處的時候，他比較願意說出「秀玉有心機」這樣的負面評價，但只
要面對其他人，包括面對孩子們的時候，秀蓮都是一派：「你們媽媽是被欺負才生下你
們的，他臨死前把你們託付給我，所以我一定會用盡全力照顧你們。」

秀蓮的掙扎是可以理解的，這可以分成兩個層面來談：

1.以道德層面和情感層面而言，秀蓮被賦予的「好姊姊角色」並不允許他說已逝妹妹的
壞話。
2.以現實層面而言，秀玉雖然確實讓秀蓮的人生變得坎坷，但彎了一大圈他畢竟還是回
到志鴻身邊，算一算其實並沒有遭遇到真實的損失，而且秀蓮確實需要一個正當性去
向兩姊妹解釋「為什麼阻止他們與生父相認」。

最後的結果是，秀蓮在公開場合將秀玉塑造成一個受害者，成為這個家的一個神像，並
向兩姊妹描繪出一幅慈母臨終託孤的畫面，所以他，江秀蓮，也就連帶擁有了詮釋整個
故事、塑造張嘉良無惡不作形象、繼續撫養兩姊妹的正當性。

只是秀蓮也是人，也會有自己的委屈，所以在私下他還是會忍不住透露一些對秀玉的負
面詮釋，而這些負面詮釋還不能是批判、抱怨這種比較強而有力的指責，這樣他的道德
又會使他難受，以致秀蓮對於秀玉以及秀玉相關的事其實處在一個不上不下的兩難，既
無法說服自己真心原諒秀玉，又無法理直氣壯坐上受害者位子。

負面情緒無法直接排除，又導致了其他的悲劇：

1.第一點說明的兩姊妹的自我認同以及整個高家的家庭信念不穩
2.秀蓮會從別處去尋找他和秀玉的投射標的，樂觀開朗的姊姊與會藏心思的妹妹，活脫
脫是仁美仁芯的情況，以至於秀蓮比較傾向認同仁美，表面上是偏心仁美，實際上是
在疼惜過去的自己。
3.面對仁芯的情緒和所犯錯誤，秀蓮更難去親近、同理、諒解，家裡出什麼事，秀蓮立
刻會先聯想到仁芯，接著再去求證自己的假設，同樣在貨櫃的那場戲，秀蓮也是立場
最堅定的指責者，當嘉良想打但打不下手、當志鴻最後只怪自己教女不善，秀蓮的說
法卻是「你傷害最深的人是我」，因為「我從小到大不是這樣教你的」，這畫面也形
成一個很有趣的對比，畢竟現場分別有因仁芯設計而失身的人、被仁芯引誘而撿屍的
人，有間接因為仁芯而被恐怖情人綁架甚至差點被強暴的人，而這位媽媽認為自己受
的傷卻比所有人都重，也可視為秀蓮終於把自己的失望痛心表達出來，而這樣的失望
痛心卻未必只是對仁芯，而是對那個「設計親姊姊、辜負全家人信任的妹妹」，也就
是自己沒有機會、不敢也不忍心親自責備的秀玉。


三、志鴻的失功能

志鴻的狀況跟一般大家認知的中年父親角色蠻接近的，他盡量處理一些務實的問題，而
對於情緒的傷口盡量不碰，他安慰秀蓮的方式差不多就是抱著說「好了別想這麼多了」
、「好了，我們試著去把女兒找回來」，但卻沒有真的去讀懂和處理秀蓮的情緒。同樣
身為秀玉算計的受害者，志鴻其實比秀蓮更有資格抱怨，但志鴻的抱怨可能又更複雜一
些－志鴻所遭受的苦，與其說是秀玉的算計造成，但更確切的是秀蓮的放棄和寵溺妹妹
所導致的悲劇，所以志鴻該抱怨的對象，是那個已經過世、其實從未得到過自己的秀玉
，還是那個為了姊妹情可以放棄自己的秀蓮？況且比起情愛的糾葛，讓志鴻更感到傷痛
的恐怕是嘉良害死父兄的仇恨，所以站在志鴻的角度，他不想責備秀蓮，又需要秀蓮成
共同建立抵擋嘉良的同盟，只好不去深究秀玉的這段往事，這呈現在劇中就形成志鴻從
來沒有明確表態對秀玉的觀感的狀況。


四、三姊弟的家庭星座

家庭星座的概念是孩子的出生序與人際關係發展出的角色位置和人格狀態，以劇中來說
，兩姊妹是雙胞胎，又是連體嬰，出生時間肯定相差更短，而秀蓮生產的時間又只比秀
玉晚了一點點，合理推斷三姊弟的出生時間其實大概在前後一個月之內，在這樣的情況
下，其實三姊弟受到出生序的影響應該不會很大才對，但在劇中卻呈現出一個壁壘分明
的情況，仁美、仁芯、天佑都非常接受誰就是大姊、誰是二姊、誰是小弟的規劃，從稱
謂到家中扮演的位置，再到三人的性格皆是如此，仁美是較出風頭、較被看見、第一個
被男生注意到的長女、仁芯是躲在身後、常被忽視、心事誰人知的中間子女、天佑是少
根筋需要包容的么子。

其實以三人的出生時間這麼接近，幾乎沒有明顯差異的狀態下，三人如果在家中發展出
「三巨頭」的發展模式，各自有各自的精彩，或許不至於造成這麼多問題，可惜的是三
人選擇對號入座成為傳統的兄弟姊妹排序，而這樣的排序對於仁芯來說是最弱勢的。


五、自我防衛機轉

其實以劇情而言，高家每個人都出現了非常明確的自我防衛機轉，有興趣的讀者可以去
查查看自我防衛機轉，應該每個人都或多或少有些共鳴：

志鴻：壓抑、昇華（對秀蓮秀玉的怨→對家人的愛）
秀蓮：壓抑（壓抑對秀玉的怨懟）、否認（拒絕討論秀玉）、合理化（合理化撫養兩姊
妹的正當性）、投射（將自己與秀玉投射到仁美與仁芯）、轉移（將無法對秀玉
表達出的怨轉移到仁芯身上）
仁美：否認（視若無睹身為連體嬰會對親密關係造成的影響）、銷抵（以為道歉就已完
成贖罪）、
仁芯：情緒隔離、理智化
天佑：天佑展現的防衛機轉在這件事上比較少，但面對芸芸就有很嚴重的幻想


六、高家困境的解套辦法

1.秀蓮必須試著去釐清和坦誠面對自己對秀玉的情感，當他能夠比較直面看待秀玉時，
便可以使自己的情緒有正當的出口，而不會使情緒在不該出現的地方或對不相關的人
溢出。
2.志鴻和秀蓮必須要以比較公正客觀的方式看待張嘉良，確實張嘉良曾經騙了江家財產
，也確實間接害死高家兩條性命，但嘉良身為父親的情感和能力是沒問題的，而且因
為嘉良是真小人，所以他的一些情緒、立場反而對孩子來說是更好理解與消化的，在
這樣的情況下，我認為跟嘉良生活可能會讓兩姊妹減少潛意識的困惑與不安，也可以
學習到更為直接明確不迂迴的溝通模式。這不是接納，而是允許共存。
3.志鴻和秀蓮必須去釐清自己對於兩姊妹的情感，究竟是真正基於父母之愛的疼惜？視
為秀玉生命的延伸？還是為了使嘉良骨肉分離的報復工具？不同的立場都會有相對應
的做法和展現出來愛的程度，也會使得自己在孩子面前更為一致、減少錯誤和不對稱
的溝通。
4.仁美仁芯曾說志鴻讓他們自己跌倒、不過度保護的方式是把他們當正常人看待，這部
分是好的，但高家的教育還有另一面，也就是貨櫃戲後，志鴻檢討一味只教導小孩愛
與光明的教育方式是不是錯了，這又何嘗不是另外一種不真實的泡泡。事實上家庭和
社會都一樣，每個人都有不同的立場與私慾，過度強調善與愛、光明的力量，也是另
外一種不真實，更會造成孩子的過度期待或不實際不正常的期待，反而會讓孩子在成
長過程中會感受到更多「因為不存在於自己的價值體系」所導致的痛苦和不解。因此
對家庭教育的通盤檢討，不只是強調家人之間的愛，怎麼與黑暗、不滿、痛苦、期望
落空並存的能力，恐怕是高家的家庭教育中最需要的一部分。


七、一些對於劇情的個人小看法

1.為什麼大家（包含仁美）對子婷可以輕輕放下，卻對仁芯耿耿於懷？
(1)破窗效應：子婷在大家心中的起點已經很低了，做出怎麼糟的壞事都已不足為奇，
也沒人會在意他又多做了一樁壞事，倒是如果他偶爾做一些好事的話，造成的驚艷
效果絕對超乎想像。相反的仁芯就像一面全新的玻璃，第一次被發現做了壞事就像
是窗戶第一次被打破那樣銘心刻骨，會讓大家耿耿於懷。
(2)內團體與外團體的期待值不同：因為子婷從頭到尾都被大家當成是外人，所以沒人
會期待他不會傷害自己，如果真的傷害自己了也很容易理解他有私慾，相反的因為
仁芯是「自己人」，特別又是在標榜愛與和平的高家，所以捅了那一刀會顯得更痛
更難接受。同樣的道理，慕白可能不會怪聖元去鬧場，但卻會怪子婷不該對聖元提
到高家的商業機密。

2.為什麼仁美要特別去咖啡店酸仁芯？
(1)仁美的戀情當初被堅決反對甚至強力破壞，現在卻眼看仁芯好像離家之後有了新戀
情，仁美也有這段感情被弄得烏煙瘴氣的負面情緒要處理，會有怨懟、會想嗆聲，
也實屬正常。
(2)仁美的情緒處理階段還不允許自己在「作為受害者的狀態下去表達對妹妹的關愛」
，所以選擇將自己與父母分開，以高仁美的身分維持尊嚴地去嗆聲，但也帶到了父
母的關心。

3.高家對於仁芯恐懼的忽視
這又是另一個防衛機轉的展現，因為仁芯對死亡的恐懼是他們所無法解決的，同時
又與高家的教育方針相牴觸，高家父母沒辦法解決「同時要讓小孩當正常人」、「
同時又避免仁芯對死亡的恐懼」，所以只好退而求其次，鼓勵小孩當「假正常人」
，一方面鼓勵仁美談戀愛，一方面又安撫仁芯只要有風險就不分割，以為這樣就算
兩邊都交代過去了，殊不知對仁芯而言仁美戀愛就等於仁美會想分割，所以他要帶
著生存的恐懼委屈自己演出開心的樣子，這段可以說是完全因為高家父母的鴕鳥心
態造成的悲劇。


差不多打到這邊天亮了...如果有想到要打什麼之後再補充～
如果有劇情沒看到、解讀錯誤、解讀不好的地方再請大家見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