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雲後的哪吒 - 蔡明亮

1992年，蘇三起解的MTV在電視頻道上播放著，南陽街上的
電動玩具店林立。那是一個悶熱的、會下起大雨讓全身濕透的夏
天，水不時的從老舊被堵塞的排水口溢流，然後推動著地上的垃
圾、塵埃，在隔間與隔間中流竄、漂盪。
天空是灰藍的，雲層和雲層相互擠動、交會、向內部崩塌後再
向外側擴張、漫延，在隱約時而出現的空隙，好像可以看到藍色的
天空，但又沒有什麼把握。待會要做什麼？還能做什麼？看似隨
意、自在的天空，卻充滿著困惑和不確定性。

歷經前幾年首都的淹水和浮屍事件，缺水成了一種苦難。不論
是久旱未雨，或是大雨傾盆之後，水龍頭滴不出水，洗臉台和浴室
乾燥，汗水在全天開啟的冷氣房裡被壓抑著。然而歌舞昇平。人們
在大樓頂上，在空棄無人的廢墟裡，在博物館前的銅像旁，在寬敞
的廁所中，在公園湖畔，在歌唱著。他們一邊舞動一邊歌唱，雖然
缺水而壓抑。這苦中作樂舒解著緊張的情緒，然又未嘗不是為著下
個悲劇的誕生而鋪路？
時間到了，鑰匙也找到了，對的人終於出現，但那人總是冷靜
而平緩，一如同他慣有的說話語調。他在做什麼？看著他那隻撫摸
著自己腳踝的手已垂下，想到即便是在充斥色慾的狹小房間，不管
如何的情挑雙唇依舊乾燥，於是怨懟著啃著西瓜裡頭的果肉，齜牙
裂嘴。
他正在那裡扭動著身體，用他精力的全部，在另一個女人的身
上，時而起伏時而仰臥。他和她的雙眼交錯相互注視，他等待救瀆
般的眼神，他裸露著身體和他的自卑與不潔，透過窗櫺，她為他哀
嚎，幫他或著是為他而高潮、而呻吟，在喘息，在他面前，隔著窗
隔著牆。他衝上前去，這是他所能做的全部，完成她先前在挑逗時
想做而未竟之事。這是他和她唯一能結合的方式，空間依舊因為莫
名力量的巨大而扭曲著，絕望讓她手中的鞋子掉落，滾在她身後。

現在是2005年，南陽街的電動玩具店已經不再，但補習的人
潮依舊。天空還是一樣，不時被雲層遮蔽，水的威脅總是存在，要
不是四溢橫流，要不是枯竭痿縮；壓抑也是，只是變換了不同的面
貌。

--
靠近死寂的漸近線...
http://mypaper.pchome.com.tw/news/entro/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