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生上流 -- 國族命運豈能委諸風水? - 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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劇情:

金家四口:父,母,兒子,女兒住在破舊的半地下室, 貧困無業, 靠打零工維持家計.

一天兒子金基宇的同學帶著一塊風水石當禮物來拜訪金家. 他因為要出國留學,
委託金基宇代替他去一戶豪宅社長家裡當家教, 幫他看管正在交往的社長女兒.

金基宇靠著妹妹金基婷偽造的學歷混進朴社長家裡, 成功瞞過所有人, 當起家教.
不久他發現朴家小弟弟缺一個美術老師, 就捏造出一位留學美國學美術的女同學,
讓朴基婷混進朴家當美術老師. 接著又設計構陷朴家的司機和女管家,
讓他們被朴家資遣, 然後推薦金家的父母混進朴家當司機和管家.

這天朴家小弟生日, 一家出去露營. 待他們走後, 金家四口就霸佔了整間豪宅,
吃美食喝美酒, 正在暢享人生未曾有過的富足感時, 大雷雨夜中, 門鈴突然響起.

門外站著已被辭退的前女管家, 她央求應門的金家母親讓她去地下室一趟.
為了避免她起疑, 金家其他人都躲起來, 然後開門讓前管家進入地下室.

前管家進去後卻遲遲不上來, 金家母親下樓查看, 於是發現了隱藏在朴家豪宅下的
一個驚天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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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讀與簡評:

最近補完了這部電影, 想談談裡面的一些關於隱喻與象徵的問題. 因為這部電影
很明顯地, 不只是普通黑色幽默驚悚片而已.

當然, 很多電影都是這樣, 披著恐怖片, 驚悚片, 暴力謀殺各種外衣, 核心卻是
在隱喻宗教, 階級, 種族等等. 但是, 內容是偽裝的, 情感卻是真實的. 也就是說,
導演並不是要賣弄 "誰說我不會拍商業驚悚片"而已, 而是有令他真正驚悚的情
感寄託在裡面.

比如說, 在私人採購(Personal Shopper)這部電影中, 有著陰森的鬼魂, 但那鬼
魂其實是代表良心的聲音, 我幾乎可以感到真正讓導演害怕的, 是他看到女兒/姪女或
他身邊某位年輕女性, 那種犯下濤天大錯卻無動於衷完全沒有道德感的樣子.
再比如逃出絕命鎮中, 讓人感到導演真正覺得恐怖的是, 當主角到警局警告同胞
們白人正在用另一種方式奴役他們時, 同胞們卻哄堂大笑, 完全沒有認知到自身
種族的處境.

當然電影解讀是見仁見智, 觀眾也不可能知道創作者心中真正的情感. 但除了一
些看不懂的作品以外(其實數量也不少), 大部份我能多少"看懂"的電影, 其實導
演在表達情感上都是相當明確的. 比較"簡單"的, 就如靈病(It Follows), 片中
的游泳池是女性情慾的象徵, 因為我曾看過池畔謀殺案(Swimming Pool), 做過一
點分析, 所以在看靈病的當下就看懂了. 女主角還是處女時, 泡在一個小池內,
等到片尾和長輩(父親)大戰時, 已經成長為一個大游泳池. 沒看過池畔謀殺案等
電影的觀眾, 也不難從紅樓夢的"男人是泥做的, 女人是水做的"等各種把女人
和水的意象連結在一起的作品中聯想出這種喻意, 並不是什麼藍色窗簾.
問題是, 如果不只是一個游泳池而是一片汪洋大海的話? 片中有一場戲是女主角踏入
大海游向一艘載著許多男人的遊艇, 如果觀眾細思其中的驚悚意味, 或許就會
比較能體會為什麼一部恐怖片會在坎城得到一些影評的讚賞.

對我比較困難的, 就如水底情深, 雖然在羊男的迷宮裡, 就已經明顯地表達出一種
對西裔英雄的崇拜的民族情感, 但我也是隔了很長的時間才突然領悟到片中的參孫
指的是誰. 魚人代表某位落難的南美革命英雄, 導演用參孫形容他, 比較了生平,
個性, 被出賣等條件, 除了名聞遐邇的切格拉瓦, 也不會有其他可能, 我不認為
有見仁見智的空間. 而導演對於拉丁美洲變成夾在美蘇強權之間的魚肉, 人民就
如啞女般被獨裁者割去了表達意見的權利, 那種痛心以及渴望革命成功終享大同的
的深切情感也就躍然紙上.

當然還有一些我不知道要怎麼分類也不想解釋的, 比如美劇安眠書店(You). 女主
角被一個變態書店經理跟蹤的故事. 有個笑話是說女人時常擔心被跟蹤是因為她
們潛意識裡就希望有人能注意她們. 這其實也沒什麼驚悚的. 但問題是女主角有
所謂 daddy issues(類似戀父情結), 片中的紅色長柄杓(red ladle)是父親陽具
的象徵. 父女亂倫是夠驚悚了, 但我們當然沒有蠢到和不熟的女性朋友談電影的
時候, 連什麼父親的陽具都出來了, 雖然原作者本身就是女性. 有研究過紅樓夢
的人應該曉得書中有一回本來是在寫秦可卿亂倫的故事, 但是脂硯齋無法
接受, 就要曹雪芹把"秦可卿淫喪天香樓" 改成 "秦可卿死封龍禁尉". 其實紅
樓夢裡面有更多更勁爆的東西, 但安全路線就是只談余英時教授說的"大觀園是
作者心目中理想世界的象徵"那種精美的窗簾.

總之我的意思就是說本片並不是特例, 而且觀眾也必須發掘導演隱藏在黑色幽默
驚悚片外表下的真實存在的情感. 幸運的是, 本片在我看來也相當明確, 而且單
純的文本分析就可以指出明顯的方向. 比方說朴社長一直強調不喜歡金家人越線,
"線"也同時出現在金家父親應徵司機時的對話:"38度線以南我都很熟", 所以線
的概念是雙關的, 既是指階級那條線, 也是指38度那條線. 在後者中朴社長代表
的是美國人, 意思就是美國不希望南韓越過那條線完成統一. 有人可能懷疑, 線
這個字是經過翻譯的中文, 怎知在韓文原文裡又是什麼字眼什麼意思? 是的, 因
為隱喻是幾乎無法翻譯的, 所以分析的時候都是要以原文為主. 但是在此例中,
如果不做這種解讀, 那麼那句 "38度線以南我都很熟" 就會在全片任何地方都找
不到呼應.

而鏡頭語言也是. 比如其中一場戲, 前管家和她的男人, 以手機影片要脅金家一
家人跪在地上高舉雙手如投降狀, 前管家的動作口氣直覺讓人聯想到李春姬. 畫
面上是南韓人民在掌握核武的北韓領導者前跪地投降的意思. 或許有人會說, 也
可能是在諷刺某政治人物或是某種時事梗, 就像血觀音裡, 棠真絆倒掉出身份證,
不知道湯英伸事件的人根本不可能從影片本身推出導演的意思. 是沒錯, 如果影
片中有類似的指涉韓國政治時事的梗, 不了解的外國人細節會解讀錯誤, 但是就
此例來看, 解讀的大方向仍不受影響.

事實上我覺得除去那些時事梗, 韓文雙關語(如果有的話)的部份, 讀出大部份的
隱喻不算太難, 比起三大影展某些看完以後仍一頭霧水的片子來說. 剛看完我也
有不少疑問, 但大概一兩天以後就差不多了. 然而在細節上, 比如金家父親是不
是代表同情北韓同胞的南韓人, 女兒是不是代表崇美的南韓人, 躲在地下室的男
人每天感謝朴社長是不是諷刺, 天真到有些蠢萌的朴社長太太是不是有暗諷美國
人的無知等, 除了韓國人自己以外, 恐怕就真的無法定論了.

從這個方向解讀的話, 那麼風水石的主要的象徵意義, 就是象徵韓國人民的強國夢
(不是五毛小粉紅那種以民族主義做幌子替獨裁者擦脂抹粉的強國夢)
試想在近代史上, 受到各種壓迫苦難的韓國人民, 對民族統一強大的渴望有多麼熱切,
即便是已經顛沛流離, 一無所有了, 仍然懷抱著總有一天要富強的希望不放, 如
金基宇在失去所有之後, 唯一緊抓不放的, 那塊風水石.

然而導演對這種強國夢是有批判意味的. 為了富強, 不惜攀附強權美國, 甚至犠牲
北韓同胞的生命, 並非正途. 一個有志氣的民族, 當如片尾金基宇般, 努力靠自己
實力在國際上打出一片天下, 有那一天, 堂堂正正地北上收復國土, 不靠美軍, 不
畏核彈, 不需流血, 北韓人民只要從躲藏的地洞中走出, 就能獲得解放, 這是導演
心中熱烈的期盼.

至於導演所感到驚悚的, 或許就是看到一個民族淪落到用使用各種卑鄙伎倆, 自
殺殘殺, 甚至不惜動用核彈. 這真的是很驚悚, 至少比這次選舉, 網路瘋傳
"你不回去投票, 萬一韓導真的當選怎麼辦?" 的那種恐慌感要嚴重. 如果這種驚悚
感能夠驅使一個人千里迢迢回鄉投票, 那麼核戰的驚悚感, 對導演來說不拍部電影
抒發一下他可能連覺都睡不好.

我一向不太喜歡韓片的原因之一, 就是很多韓片給人一種刻意做作的感覺. 這部除
了黑色幽默, 驚悚等刻意營造的氛圍外, 我個人還是覺得做作感已經很少了, 瑕不
掩瑜, 如果要吹捧韓片的話, 我覺得拿這部出來比下女的誘惑要好. 恭喜奉導了,
韓國會不會變成世界強國我不知道, 但至少你們撈到了一座金棕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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