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人小孩看《做工的人》 - 臺劇

也是借標題，
看了版上那麼多工人小孩的故事真的心裡很有感觸。
然後就不小心把自己的故事也寫下來了。
我本來想說我們家應該是阿昌跟昌嫂故事的另外一種版本，但看到阿祈生病那段也是就想到自己的父母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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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工的小孩》
　　
父親國中畢業，母親國小。他們早婚，剛退伍時有三個小孩要養。在台灣經濟起飛的時代他們追不上，父親一開始開過聯結車、計程車，後來我出生後在做清潔工作、大樓垃圾、資源回收。
　　
母親一路跟著他，從紡織廠女工到自行擺攤家庭代工，他後來跟著父親一起做清潔工作，我對他們的印象總是彎腰駝背，在烈日曝曬下全身髒臭。
　　
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唸書，務農家族裡覺得唸書最重要，父親已經是唸到整個家族最高學歷的。爺爺只要看到一張獎狀就會給孫子一百塊，所以我小時候很努力在拿獎狀。
　　
小時候餐桌上都是留零錢，要我們自己去吃飯，我都會吃泡麵把錢省下來買我自己想要的漫畫。小時候不懂為什麼我們不常一起吃飯，或是要在阿伯伯母們那吃。後來我才能理解他們是為了賺錢所以很少回家，如果中午可以回到家，通常他們都是帶著吃粗飽的便當回來。
　　
他們知道他們自己的學歷忙於賺錢的工作沒辦法教孩子，所以只要我們覺得有需要補習跟他們說，他們借錢標會也會把錢湊出來給我們補習。
　　
他們都喝酒，我常常覺得父親很疼老婆討厭小孩，他從來沒打過老婆，我們則是不知道原因就被打，隔天屁股很痛到沒辦法坐在椅子上，也不敢跟老師同學說。小時候他們喝酒後常常鬧離婚，都會問我們小孩誰要跟誰，我們都覺得他們快點離婚也好。
　　
小時候的我不太懂他們為什麼要同一個鼻孔出氣打我們，後來我才能明白，因為他們工作都是勞力活很累，需要用酒精來抒發自己的疲憊，喝了酒情緒放大了，只要一點不順心的事，壓力就會被放得更大。
　　
可小時候的我無法理解，只知道我生出來好像就是要符合他們想要的樣子，不然就是等著被打。小時候我常常在想為什麼他們要生下我們？尤其母親常常告訴我我本來是要被流產流掉的，但我後來知道我的存在應該是他們這一生的修煉。
　　
恩威並行，考試第一名可以自己選獎品，成績不到90分少一分打一下，所以小孩裡我們有人作弊學簽名，有人自製學校成績單，其實只是希望他不要凌晨喝醉後又敲打我們的房門叫起來打。
　　
他們沒有保險的概念，說那時候活下去都困難了，哪懂得什麼保險。後來母親得了後天性心臟病，成了拒保戶。這兩年他的脊椎開了三次刀，骨質疏鬆，整個龍骨幾乎都灌了骨泥水，沒有任何保險可以理賠，只能看著自己辛苦賺來的老本不斷因為生病消失。
　　
我的同志身分讓他們措手不及，我跳脫了他們覺得一般的常理路線，傳統裡他們養家是為了想看著孩子長大結婚生子，這些幻想在我身上全部破滅。一直到現在我的同志身分還是他們這一生不斷在學習的課題，我想這也是為什麼當初我沒有被流掉的原因吧。
　　
小時候被叫去倒垃圾撿回收，是同個國小國中的有錢同學家，我時常會覺得很丟臉，覺得自己很髒很臭，這件事情直到我長大都影響著我的伴侶關係，只要我有去「幫忙」做垃圾，我一定要馬上衝回家洗掉那個臭酸味，在這之前誰要碰我都不行，即便是伴侶也不可以。
　　
後來我高中大學唸到了前幾志願名校，成為了父親口中可以拿去和別人炫耀的本錢。我很無奈，覺得唸到前幾志願又怎麼樣，我每次去「幫忙」時都更加深階級不可能翻轉的無奈感。我可以從那些有錢人家的小孩的垃圾桶裡找到還能用只是跟不上他們所謂潮流的ipad、手機，也知道哪個同學又被爸媽送出國去唸書了，然後我持續在這邊收垃圾撿回收，從他們不要的垃圾堆中找出我能用的，被有錢人家說那麼會唸書還來幫忙真「孝順」。
　　
我照著爺爺的遺願唸完了碩士，我跟父親說，這是我為你做的最後一件事了。他說我要你唸書是為了你好，將來你才不用像我們一樣辛苦。
　　
時代變了，他們以為我唸書可以翻轉他們的人生，事實上我出了社會發現自己只是個在追逐金錢的社畜而已。
　　
後來我人生跌到了谷底，卻完全不敢和他們說，擔心他們無法承受精心栽培的孩子竟然會想死。因緣際會沒死成，我不小心活了下來，但我後來的人生後來完全沒有照著他們的期待，我辭去了高薪的職位，做著我自己喜歡的事情，跟我的同性伴侶一起生活。
　　
現在和他們維持一個舒服的距離，我沒有很渴望與他們親近，有時看著他們漸漸失能的親近依賴很容易成為我應該要怎麼樣做的情感勒索。
　　
他們曾經期待老了之後要孩子照顧，我們告訴他們自己賺的錢自己花，也不用想著留什麼給我們。現在我們都長大可以自力更生了，他們要好好享受，不然苦了一輩子卻沒享受到，賺來的錢都拿去開刀了。
　　
身為一個做工的小孩，我沒有賺大錢，也沒有結婚生子。只是努力活下來後，漸漸能理解他們那些行為背後的原因，我想我們要談的從來都不是原諒與否，而是能夠看見社會結構如何影響我們的，也許我們都會好過一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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