懲罰（20） - 同志

忍耐住了額頭的發疼。

忍耐住了暈眩的感覺。

忍耐住了背上火燒般的劇烈疼痛。


我在僅存的些許尊嚴支撐下，從爸媽的面前搖搖欲墜地站起身來。


起身的同時，也順手撿起了思瑤的導盲杖，

杖身因為狠狠地抽打過我的背部，而彎曲到不堪使用的地步。





一想到這樣的力道如果打在失明的思瑤身上，

會造成她多麼劇烈的驚恐和痛楚，淚水就不由自主地充盈了眼眶。


如果沒有鍾偉哲的告知，

我根本就不知道思瑤溫暖開朗的笑容下，隱藏了多少殘忍的傷痕。


被我的親生父母，所一刀一刀親手劃下的傷痕。


知道父親竟然會對思瑤見死不救的那一刻，胸口絞痛到讓我幾乎瀕臨窒息的地步。


為了防止爸媽暗中施予的毒手，為了從比我更偏執的親生父母手中保護思瑤的安全，

除了回到謝家徹底攤牌以外，我已經不知道還能做出什麼選擇了....




伸手扶起了不斷哭泣的思瑤，再將已然彎曲的手杖輕輕遞入她的掌心，

忍受著劇痛的我，和失明的思瑤彼此扶持著，一起踉蹌地走出謝家的大門。


鐵門在身後憤怒地關上，驚動四鄰的砰然聲響，彷彿正在宣判我的自私和不孝。


爸、媽，是女兒對不起你們。


我真的無力改變，也無法承受你們愛我的方式了....


一切都回不去了。

江曉婷永遠都無法回去當年的謝萱萱了。






含著淚水握緊我的手，淚眼矇矓的思瑤傷心地對我說：


「曉婷，我不值得讓妳為我這麼做，

　妳不該為我放棄了親情，離開自己好不容易才找到的親生父母。

　曉婷，妳先別管我，快回去向他們道歉，曉婷....」


無力加以解釋，也無法對她做出解釋，我只能安慰般地握住她的手，淡淡地說：


「思瑤，我們回家吧。」







背上的傷痕像是罪人的烙印，反覆地用劇痛折磨我，

腦中揮之不去的暈眩感，則讓我的腳步逐漸開始虛浮。

再加上思瑤那幾乎完全失去功能的導盲杖，讓遠離謝家的路程變得加倍漫長。


失去拐杖的導引功能後，我的體溫成為了思瑤此刻唯一的嚮導；

在無垠無際的黑暗裡，思瑤一邊傾聽沿路的指引，一邊痛哭著攙扶我疲弱受傷的身軀。


「曉婷，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害妳受傷的。

　是我的錯，是我不好，妳忍耐一點，我等等就送妳到醫院去，曉婷....」


「方思瑤....這是我自己選擇的路，沒有人對不起我，我自己....負責。」



在傷痛和眼淚中勉強支撐著，和思瑤互相扶持地一起走上人行道後，

一對掛著憂心臉龐的熟悉身影，這時竟溫暖地映入我滿是淚水的眼角。


「曉婷、思瑤姐！」


「曉婷，妳還好嗎？」


小跑步地迎向我和思瑤後，子奇和雅欣一左一右地扶住了幾乎就要虛脫的我們。


「子奇，你們怎麼會知道....我和思瑤，來找爸和媽....」


「是爸偷偷傳簡訊給我的，他說妳被媽給打傷了，要我來送妳們回家。

　曉婷，妳傷得重不重？要不要先帶妳去醫院看看？」



本來想輕鬆地用笑容應付，裝做根本沒有受傷這件事....


但是額角涔涔的冷汗、明顯虛弱的語氣，

還有方思瑤專業級的醫師素養，卻誠實無欺地先一步出賣了我。


在子奇和雅欣的驚詫目光中，思瑤舉起了被媽打彎的手杖，著急又心疼地說：


「子奇，曉婷的背被秀麗阿姨用我的手杖打傷了，她的頭也撞了地板好幾下....

　拜託你們，盡快幫我把曉婷送到濟仁醫院的急診室好嗎？」


「我知道了，Jasmine、曉婷，妳們快上車吧！」





在雅欣的幫忙下，我和思瑤小心地爬入了車子的後座。


碰觸到椅背的瞬間，背上撩起了一陣刺骨的劇痛，

痛到讓拼命忍耐著淚水的我，也難以克制地發出了嗚咽。


「曉婷....妳還好嗎？」


「曉婷，要不要我打電話請救護車來？」


子奇和雅欣從前座轉過頭，擔心地望著疼到不停掉淚的我。


「沒事啦，只是不小心碰到傷口而已，子奇，快開車吧。」



「曉婷....」


用充滿淚意的聲音輕喚我的名字後，

思瑤憑著直覺避開了傷口，緊緊地將我摟在自己的懷裡。


依偎在思瑤的溫暖懷抱中，讓我突然想起那段被她矇騙的時光。


身為鍾偉哲明媒正娶的元配，方思瑤本該對我這個小三感到深惡痛絕的。


但在調查清楚我的資料和背景後，

方思瑤卻因為善良正直的本性，還有我那令她動容的依賴和信任，

選擇了不去計較我對她的家庭造成過的破壞和傷害。




甚至還一次次為我敞開溫柔的懷抱，一次次地傾聽我的煩惱和不安....


「Jasmine....」


甜蜜地輕喚她當時的名字後，我沉沉地在思瑤懷裡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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