懲罰（29） - 同志

休養了一個禮拜左右，曉婷的傷勢終於漸漸復元了。


雖然對於放我白天一個人獨處這件事，感到些許的不安和擔憂，

但經過我再三的勸說和鼓勵，曉婷還是乖乖地在吃過早餐後，回三智週刊上班了。


結束上午的心理學課程後，我回到家裡，從冰箱中拿出了曉婷為我準備的午餐，

正準備邊吃飯邊複習今天的課程時，玄關外突然傳來一陣開鎖的聲音。


「喀拉。」





大門被推開後，又輕輕地關上了。


「曉婷？妳怎麼那麼早就回來了？」


詫異地聽著腳步聲越走越近，鼻尖卻先一步地嗅到危險的氣息。


面前的人，帶著不屬於曉婷的陌生香味。


「方思瑤，是我。」


秀麗阿姨不帶絲毫感情的聲音，冷冷地傳入耳中。

令人顫慄的恐懼感，狠狠地瞬間直擊我的大腦。




勉強按捺心裡的驚懼後，我微帶顫抖地輕聲說：


「阿姨，妳請坐，我倒杯水給妳喝。」


在導盲杖的引導下走到餐廳裡，我用哆嗦的手拿出冷水壺和馬克杯，

傾注大約八分滿後，再小心翼翼地用左手端到了客廳。


走到沙發旁邊後，我扔下了導盲杖，接著用兩手端起杯子，對眼前黑暗的空間恭敬地說：


「阿姨，請喝茶。」


秀麗阿姨的聲音，從右邊冷冷地傳來。




「方思瑤，我在這裡。」


從我手中逕自拿走杯子後，秀麗阿姨在沙發上坐了下來，默默地啜飲杯裡的開水。

我惶恐地坐在另一邊的沙發上，等著她開口表明來意。


「我不想跟妳多作客套了，方思瑤，要怎樣做妳才肯離開我女兒？」


冰寒冷峻的語氣裡，充滿了對我的不滿與敵意。


即使難以克制身體的顫慄，我還是用堅定的聲音作出了回答。


「對不起，我決定不再離開曉婷了。」



對我的回答彷彿充耳不聞，秀麗阿姨冷漠地說：


「我知道之前為了阿嬤的手術，讓妳做出了很大的犧牲，

　我先在這裡代替謝家所有人向妳表達謝意。

　但妳應該很清楚，曉婷跟妳在一起的話，不但難以得到幸福，更看不見光明的未來。」


「阿姨，過得幸不幸福，只有曉婷自己能感受得到，

　所謂的未來，則是掌握在我們自己的手中....」


「妳以為只要有愛情，就什麼困難都能迎刃而解嗎？就一定能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嗎？」


「阿姨，您冷靜一點，聽我說....」



「妳是個女人，妳跟曉婷在法律上有辦法建立任何受保護的關係嗎？

　妳要怎樣才能防止這個社會對曉婷的異樣眼光與傷害？

　妳比曉婷大了足足十五歲，妳還能陪在她身邊多久的時間？

　妳現在連端水給我都有困難了，妳要怎樣照顧曉婷和她的孩子們？

　妳難道都不擔心自己會成為曉婷的負擔嗎？」


「我、我....」


「方思瑤，我知道妳是真的很愛江曉婷，我也承認妳們的愛很感人；

　但我必須確保自己唯一的親生女兒，走上的是通往幸福的道路。

　拜託妳，就當作是為了曉婷好，請妳讓她死了心，然後自己離開她的生活好嗎！」


「阿姨，我不能離開她，我無法拋棄她，我也不願意再次傷害她了。

　我和曉婷分開的這段日子裡，她所承受的煎熬和痛苦，難道你們都忘了嗎？

　阿姨，只要曉婷她還需要我，只要她還愛著我，

　無論生活中還有多少困難和考驗，我們都會牽手一起面對所有的難關....」


「方思瑤！！！」


秀麗阿姨的聲音，由冷冷的不滿瞬間轉為明顯的怒火中燒。


「妳現在是仗著曉婷對妳的愛來威脅我就對了？」


「阿姨，對不起，妳不要生氣，我沒有那個意思！

　我只是想告訴妳，曉婷她現在真的不能....」


「真的不能沒有妳是不是？好啊，那我就只好當壞人了。

　妳不肯離開，我就逼到妳離開，看看江曉婷她還能去愛誰！」


失去理智的秀麗阿姨，憤怒地抓起地上的導盲杖，接著狠狠地再次抽向我身上。


「啊！！！」


肩頭吃痛的瞬間，我驚恐地試著逃離無情的攻擊，

卻在黑暗世界的阻撓下，重重地摔倒在電視櫃的前面。


我發抖地扶住面前的櫃子，試圖撐起自己已然受傷的身體，

背部卻再度遭到了雨點般密集的鞭打，每一下都帶著撕裂靈魂的狠勁和力道。




酷刑般的殘忍折磨，讓我逐漸地瀕臨暈厥，

於是只能帶著全身的痛楚，癱軟地倒在了地上。


「方思瑤，妳走不走！妳到底要不要離開江曉婷！」


秀麗阿姨的叫罵聲，傳入了快要失靈的耳中；

血液裡帶來的倔強，卻逼著我用僅存的力氣喊出堅決的答案。


「我不走....我不會走！我這輩子都不會離開江曉婷！」


「方思瑤！這是妳逼我的！」




馬克杯與玻璃桌互相敲擊的聲響、玄關處滿是焦急的開鎖聲音。


額頭被杯子狠狠擊中的同時，大門被人用力地推開了。


「住手，媽！！！」


「表姊！！！」


劇烈到令人難以承受的疼痛，讓我的思緒開始逐漸地模糊，

耳邊迴盪的呼喊，也漸漸化為了失去意義的聲音。


但在徹底失去意識的前一刻，

我在曉婷的溫暖懷抱裡，用靈魂清楚地聽到了她悲傷的呼喚。




「思瑤，不要離開我，不要丟下我，妳說過要永遠陪著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