懲罰（39） - 同志

入院後的第五天，我終於從受傷後的孱弱中，漸漸恢復了行動的能力。


虛弱地躺著休養的這段日子裡，

曉婷每天晚上都會端來溫水，在病床上替有著潔癖的我擦澡。


但還是懷念沐浴後的清爽感覺，也很想好好洗個頭....


於是在恢復下床走動的體力後，我便向曉婷再三懇求著。

好不容易才使她答應在今天晚飯後，讓我進浴室去好好地沖個澡了。





將我小心翼翼地扶到浴室裡面，再讓我在洗澡椅上坐下，

曉婷像上次一樣地先打開蓮蓬頭，讓噴灑而出的熱水溫暖整間浴室。


確定我被熱氣包圍後，曉婷輕輕地為我褪下衣物，接著用一塊塑膠布圍住了我的背。


「曉婷？」


「妳背上的傷口還瘀青著，直接被熱水沖灑的話會很痛的。

　我先替妳洗完頭和身體，再幫妳擦洗後背。」


「嗯....」




曉婷此刻的體貼與溫柔，幾乎逼出了我的淚水，

她卻只是若無其事地拿起蓮蓬頭，用調好溫度的熱水開始為我清洗糾結的髮絲。


細心洗淨頭髮後，曉婷拿起柔軟的沐浴棉，輕柔地擦洗我的身體。


肌膚一吋吋地被她仔細拭過，我忍不住伏在她的肩頭開始了抽泣。


「思瑤，怎麼了？我弄痛妳的傷口了嗎？」


曉婷心疼而歉疚地望著我，我用力地搖了搖頭。


「曉婷，謝謝妳那麼體貼我，我只是太感動了。

　我真的好幸福，能得到妳的愛，能擁有妳那麼好的妻子....我愛妳，曉婷。」



輕聲地發出滿意的微笑，曉婷在我的頸部落下了甜蜜的吻。


「妳也是我最好的妻子，是妳的愛讓我真切地感到了幸福，我也愛妳，思瑤。」


洗完舒服的熱水澡後，曉婷替我穿好了浴袍，再細細地吹乾我的頭髮。


我感激地摟緊剛放下吹風機的曉婷，卻感覺到了空氣中異樣的氛圍。


摟緊我的同時，她也不停地輕撫我的臉頰，

帶著不捨和傷感的動作，讓我滿是擔憂地低聲說：


「曉婷，怎麼了....」




曉婷靜默了良久，再開口時竟是滿滿的淚意。


「思瑤，我....」


一陣欲言又止後，曉婷悄悄吸了吸鼻子，隨即輕輕地放開懷裡的我。


「我帶妳去一個地方走走，好嗎？」


「去哪裡？」


「到了妳就知道了。」






安撫般地摸了摸我披散的頭髮後，

曉婷把借來的輪椅推到沙發旁，小心地攙扶我坐了上去。


確定我穩穩地坐好後，曉婷替我披上毛毯，

接著便推著輪椅離開了病房，走向轉角處的電梯。


在電腦語音的播報聲中，我們抵達了醫院天台所在的樓頂。


「曉婷，這裡是醫院的管制區域....」


我帶點不安地對曉婷說。




「方思瑤，妳忘了我是院長夫人嗎？

　佩佩把妳之前使用的門禁卡交給了我，還要我轉告妳一句：

　『表姊，妳永遠都是濟仁醫院的院長。』」


「佩佩....妳這傻孩子....」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卻又讓我再度地鼻酸。


推開鐵門的聲響過後，微涼的夜風撲上了我的臉頰。


即使雙眼依舊被黑暗所籠罩，

我也能憑著耳邊呼嘯而過的風聲，想像出眼前萬家燈火中的遼闊夜景。





我也曾多次在悲傷到幾乎無法喘息的深夜裡，

逃難般地來到這個天台，對著不夜的台北用力釋放充滿情緒的眼淚。


像是發現曉婷和偉哲舊情復燃後的那個夜晚。

像是珊妮在火場中意外喪生後的那個夜晚。

像是害得佩佩失去了孩子的那個夜晚。

像是意識到自己永遠無法成為謝家女婿的那個夜晚....


曉婷從背後摟緊我的肩頭，再用臉頰抵住了我的髮梢。






「思瑤，這幾天在病房裡悶壞了吧？

　雖然妳一直不說，但我知道，妳很想出來呼吸新鮮的空氣。」


握緊了曉婷的手後，我滿懷著感動輕聲說：


「曉婷，謝謝妳....從這裡看出去的夜景，一定很美吧？」


「夜景很美，就和我們簽下結婚證書的那晚一樣美。」


「看得到星星嗎？」


「看得到。」



「看得到月亮嗎？」


曉婷沒有回答。


耳邊的呼吸聲逐漸濃重，臉頰被驟然滴落的淚水給打濕。

我慌亂地往眼前不斷地摸索著，直到握住了曉婷緊緊摟住我的手。


「曉婷？怎麼了？妳在哭嗎？」


用力地再次摟緊我的身子後，曉婷在無法克制的啜泣聲中悲傷地說：


「思瑤，帶我離開台北，帶我離開這裡，帶我到一個沒有人能傷害我們的地方好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