懲罰（48） - 同志

說服我作出帶思瑤回台北就醫的決定後，

準備離開的佩佩和我一起走進了臥室，想向她的表姊說聲再見。


結果卻在房間裡，詫異地見到了正想引導思瑤敘述噩夢的偉哲。


滿臉擔憂的佩佩，本來想上前阻止偉哲的行動，

但在我的摀住嘴巴和眼神示意下，勉強忍耐住了此刻的衝動。







倔強的思瑤。

自尊心過高的思瑤。

總是喜歡自己默默承受一切的思瑤。


她壓抑在心裡的悲傷和苦痛，絕對遠遠地超過我所知道的範圍。


但是即使一再地遭到噩夢的折磨，她仍然不願讓我成為悲慟的出口。


我們不是準備一起渡過下半生的靈魂伴侶嗎？

不是已經說好要共同分擔人生中所有的苦與痛了嗎？





思瑤，妳究竟是在害怕什麼？為什麼還有那麼多無法對我啟齒的話？


即使要靠別人的力量，我也想徹底瞭解妳心裡的恐懼和感受....


在一次又一次的深呼吸中盡力放鬆後，

思瑤順著偉哲的誘導和提問，開始緩緩地道出她最不堪的夢魘。


充滿了暴力、鮮血與驚恐的殘忍夢魘。


就如同現實中一般，我的親生母親在夢裡，日日夜夜地親手折磨她。

思瑤在害怕失去我的深沉恐懼裡，不分晝夜地被她恐嚇毒打，於是開始日漸衰弱。





聽著思瑤泣訴夢境內容的同時，我的淚也忍不住了。


克制不了，滿溢的心疼和無奈....


方思瑤，我是即將和妳走過下半生的妻子啊！


為什麼妳寧願在前夫面前哭得像個孩子，也不肯向我吐露一絲一毫的苦痛？


為什麼妳要一直這樣壓抑著自己？

為什麼寧可在夢魘的折磨中逐漸憔悴，也不敢對我稍作傾訴？


究竟是不想讓我心痛，還是因為折磨妳的人是我的親生母親？




結束噩夢的回溯後，不斷淒涼哭喊的思瑤，終於在偉哲的安慰下漸漸停止了淚水，

接著竟在難得一見的放鬆表情中，再次地昏睡過去。


替沉睡的思瑤蓋好毯子後，偉哲輕手輕腳地站了起來，準備靜靜地離開房間，

但是卻在回頭的一瞬間，帶點驚嚇地和我當場四目交接。


「曉婷，我、我只是想....」


「偉哲。」


我握緊了他僅存的右手，盡可能地表達著感激。



「謝謝你讓我知道了我一直想問的事。」


偉哲低下了頭，露出苦澀而勉強的笑。


「江曉婷，老實跟妳說，我這麼做主要還是為了方思瑤。

　過去的我實在是傷害她太多，也虧欠她太多了。

　現在方思瑤會變成這個樣子，坦白說，我也應該負起一半的責任。」


「當時的事，我也不是完全沒有責任。」


「我不奢望妳們可以原諒我所犯下的殘忍錯誤，

　我現在只希望方思瑤選擇妳之後，可以得到真正的幸福。

　但是江曉婷，有句話我不知道該不該跟妳講....」



「你說吧。」


「過度的愛會成為壓力的來源，甚至蒙蔽了彼此的雙眼。」


在我耳邊低聲說完這句話後，偉哲默默地抽回了手，

隨即便在佩佩訝異而質疑的眼光中，頭也不回地走出了臥室。


送走佩佩和偉哲後，我輕輕地躺在思瑤的身旁，

伸出手擁抱沉睡中的她，也靜靜思考著偉哲方才說的話。


我是如此地深愛方思瑤，愛到可以為她做出任何事。




可以殺人。

可以殉情。

甚至可以放棄所有的一切，包括自己的尊嚴和靈魂。


但這樣的愛，真的是思瑤想要的嗎？


我不能忍受方思瑤自我犧牲式的愛，但卻忘了問她能不能接受我同樣的愛....


為什麼思瑤明明也同樣地深愛我，卻無法對我坦白心裡的苦楚？


是我過度的付出，反而讓妳承受壓力了嗎？

是我給予的壓力，讓妳選擇了壓抑自己嗎？





思瑤，真的是我錯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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