懲罰（51） - 同志

一個人坐在咖啡廳的圓桌旁，默默地啜飲自己曾經最愛喝的黑咖啡。


自從和思瑤在一起之後，就很少再嘗試過這種又酸又苦的滋味了。


一方面是由於之前的有孕在身，一方面是因為生活中的苦澀已經夠多了。


和自己最愛的人共同生活著，本該是滿心甜蜜的。

但殘忍而無情的現實，卻逼著我們在眼淚中過著聚少離多的日子。






鍾偉哲的復仇心態。

思瑤本身的婚姻問題。

爸和媽持續的強烈敵意。


還有那兩場幾乎讓我們天人永隔的劫難。


雖然思瑤最後依然都回到了我身邊，但我還是徹底嚐到了生離死別的滋味。


日復一日的，撕心裂肺。


我曾經在差點成為兇案現場的游泳池畔，驕傲地對大家說：



「我知道你們一定會用異樣的眼光看待我和思瑤，不過我覺得一點都不重要。

　因為我連死都不怕了，我才不在乎別人怎麼想。」


我的確是無懼於迎接自己的死亡。


真正會令我害怕的，只有思瑤的逝去....


但殘忍的是，不過短短一年內，我就已經多次目睹了思瑤瀕死的場景。


倒在山路旁嚴重失溫的她。

河濱公園裡被車撞到吐血的她。

蓋著白布已被宣佈成遺體的她。

被我的親生母親狠狠毆打到遍體鱗傷的她。




天公伯，難道祢不知道看到摯愛的人在自己眼前慘遭凌虐和折磨，

會是多麼殘忍的一件事？


祢為什麼要對我和思瑤那麼殘忍....

為什麼....


如果思瑤與我的相愛，是罪無可赦的詛咒，

那麼，就請祢把我們一起帶走吧。


思瑤，我們死生在一起....






「曉婷，妳還好嗎？」


子奇一邊攪拌面前的冰拿鐵，一邊擔心地望著我。


沉浸在傷感中的我，竟然絲毫都沒察覺到早已在身旁坐下的子奇。


「我只是在想事情而已，抱歉....子奇，約我出來有什麼事嗎？」


「今天在醫院外發生的事，我都聽展弘跟爸媽說了，

　聽說Jasmine的身體與精神狀況....都更糟糕了。」







「思瑤已經出現了PTSD的症狀，她不停地被那天的恐怖回憶所折磨，

　不但總是在噩夢中尖叫著醒來，甚至恐慌到食不下嚥的地步。

　除了帶她回來接受治療外，我沒有....其他的選擇了....」


將衛生紙遞給滿臉淚水的我後，子奇溫柔地按住了我的手。


「曉婷，妳別擔心，Jasmine一直是個勇敢而堅強的人。

　只要有妳陪在她身邊，我相信她肯定能夠克服這次的難關，

　妳要對Jasmine有信心，也要對自己有信心，好嗎？」




「我對思瑤一直都很有信心，我也知道她所擁有的毅力和勇氣。

　但是她這陣子....就像是在恐懼和夢魘中完全枯萎了。

　她驚恐到像個孩子，她憔悴到讓我害怕，

　我甚至覺得....思瑤的精神狀況之所以會惡化成這樣，也是我害的....」


「曉婷，為什麼要這麼想？」


吸了吸鼻子後，我用低啞的聲音說：


「子奇，你願意什麼事情都向雅欣說嗎？」


「雅欣是我最疼愛的老婆，我們沒有什麼事情是不能講的，

　只要是她問我的事，我都會盡可能地回答她啊。」


「那為什麼思瑤她總是壓抑那麼多？

　為什麼她寧願向鍾偉哲吐露心裡的恐懼，也不肯讓作妻子的我當她情緒的出口？

　難道讓我分擔她的苦痛....真的是那麼難堪的一件事嗎？」


「曉婷，我想Jasmine她只是不忍心讓妳心疼與掙扎，因為她的恐懼是來自於....」


「我知道秀麗媽媽一直在夢裡反覆折磨她，她私底下對偉哲傾訴時被我聽到了。

　但是為什麼就是不願意跟我說呢？她的前夫難道比我更值得談心嗎....」


「曉婷，Jasmine不敢向妳訴說她的夢魘和恐懼，

　並不表示她不想跟妳分享自己的心事，也不一定代表她害怕在妳面前示弱啊！

　只是妳也知道，Jasmine她一直都是這樣....」




「什麼....」


「她永遠都把妳的心情和幸福，排在優先考慮的位置，

　最後考量的，才是自己的感受與處境，這都是因為她太愛妳了。」


「我也深愛著思瑤，我沒有辦法克制自己對她狂熱和執著的愛。

　但或許就是我給的愛太深也太重了吧，於是便不自覺地造成她的精神壓力了。

　而思瑤她....也許就是因為壓力太大，才開始選擇壓抑自己的情緒....」


沉默了好一會後，子奇抬起頭，認真地望著我的眼睛。





「曉婷，我知道妳一直都是個為愛義無反顧，甚至願意犧牲所有的勇敢女人。

　但是妳不能把自己的生命重心都放在Jasmine一個人身上，她會承受不住的。

　妳的人生還有許多事要做，還有其他的人需要妳的關心和在乎，

　妳也該給彼此留一點喘息的緩衝空間，才能讓妳們的愛情走得更長也更遠。」


低下頭默認了子奇的話。


我想....自己的確是過度沉溺於對思瑤的深切愛戀了。


淪陷於愛情中的我，也許是早已被愛的荊棘刺瞎了雙眼，

所以才一直無視於思瑤所承受的壓力，忽略著彼此間的矛盾和問題。





輕輕地點了點頭後，我擦乾臉上的淚水，隨即感激地握住子奇的雙手。


「謝謝你，子奇。我想，我是該好好調整自己和思瑤間的關係了。」


「妳能明白就好了，另外....爸和媽也有話託我告訴妳。」


「他們....還想說什麼？」


「爸和媽說他們今天只是想去關心妳，還有向Jasmine道歉。

　另外，其實他們昨天晚上就知道....妳們躲到慧萍伯母的民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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