懲罰（62） - 同志

昏昏沉沉地再度恢復意識後，我睜開疲弱的雙眼，望著室內明亮的一切。


額頭的傷口在紗布下散發劇烈的痛楚，

臉頰則因秀麗媽媽連續的掌摑，而火辣辣地持續刺痛著。


看著眼前醫護人員來來去去的同時，靠近門口的我，無可避免地聽到了外頭的響動。


思瑤夾帶哭泣的懇求聲音，混合著秀麗媽媽尖銳刻薄的咒罵，

狠狠地刺穿我的耳膜，也深深地痛到我的心底。




發狠地扯落手臂上的點滴管後，我幾乎令人力不從心的虛弱中轉身下了床，

接著推開一臉驚訝的房醫師，再用力拉開了診間的大門。


憔悴蒼白的思瑤，用受傷的膝蓋跪在冰冷的堅硬地面上。


捨棄了所有尊嚴後，思瑤以讓我心痛到掉淚的卑微姿態，

在眾目睽睽下跪著哀求我的親生父母還給我自由。


胸口深處被令人窒息的痛楚給狠狠刺穿了。


用力甩開了試圖攔阻我的手，我跌跌撞撞地奔向了思瑤，擁住她跪在地上的單薄身子。

放聲哭喊的同時，眼淚也克制不住了。



「起來，方思瑤....妳給我起來！

　我不准妳這樣拋棄自己的尊嚴，我不准妳這樣為了我下跪....」


身旁的眾人望著摟緊思瑤的我，發出了驚訝或是憤怒的呼喊。

但是對我來說，所有聲音都失去了意義。


此刻的我，心心念念的只有懷裡的這個女人。


我那不被世界承認，卻又相愛得真實熱切的妻子方思瑤....


費盡力氣想拉起同樣虛弱的她，低頭垂淚的思瑤，卻硬是用傷痕累累的身體向我抗衡著。

一而再再而三地失敗後，我無力地緩緩跪下，哀求般地對她說：


「求求妳，思瑤....不要這樣，我不要妳為了我而這樣地屈辱自己....」


思瑤輕輕靠在我的耳畔，哽咽地用只允許我聽到的聲音說：


「曉婷，我必須保護妳，我現在也只能這樣保護妳了....」


「思瑤....思瑤！」


「江曉婷！妳鬧夠了嗎？」


秀麗媽媽蠻橫地拉起我的手，將我用力拖離了思瑤的身邊。


「現在就跟媽回家，媽明天帶妳去別家更好的醫院看診！

　我們永遠都不要再踏進濟仁醫院了！」


「我不要，放開我！！！」


「秀麗阿姨....求求妳別這樣子強迫曉婷....」


「方思瑤，給我閉嘴！妳以為妳是什麼人？輪不到妳來教我怎麼管女兒！」


「秀麗，放開曉婷！妳想要今天下午的場景再度上演嗎？」


聽到阿嬤的斥責聲後，秀麗媽媽愣了一下，稍微鬆開了對我的箝制。


我趁機甩開媽的手，奔回思瑤的身邊，以保護的姿態緊緊摟住她顫抖的肩頭。


「江曉婷，我受夠了！到底要怎樣做，妳才肯離開方思瑤！」



秀麗媽媽對著我和思瑤狠狠地大吼。

滿是憤怒的目光裡，散發著熟悉的瘋狂和執著。


我每天都能見到如此偏執而灼熱的眼神。


從鏡子裡面的倒影，那屬於我自己的倒影。


我用如此的狂熱來深愛方思瑤，親生母親卻要以更強烈的執念來拆散相愛的我們....


滾燙的淚水打濕了思瑤的肩頭，我在灼燒般的劇烈心痛中抬起頭，疲弱不堪地說：


「放過我，媽....請妳放過我....」




「江曉婷！妳是我懷胎十個月所生下的女兒，也是我這輩子惟一的親生孩子！

　這是妳永遠改變不了的事實！」


「所以，我一定得遵照妳的安排....放棄思瑤嗎？」


「曉婷，媽真正的目的，是要妳跟一個確實能夠照顧妳的人在一起！」


「一個....男人嗎？」


「一個有能力照顧妳和孩子的正常男人！而不是像方思瑤這樣失明又發瘋的女人！」


「我懂了，我知道了....」





安慰般地再次摟緊了顫抖不已的思瑤後，我心疼地吻上她受過傷的額角。

接著在淚眼模糊中與她額頭相抵，用只容彼此聽到的淒涼聲音說：


「對不起，思瑤....原諒我....」


說完這句帶著歉意的話語，我毫不猶豫地站起身來遠離了她。


倒退著走到了牆邊，默默掏出剛才順手拿起的玻璃針筒。


一陣無可挽回的破碎聲音後，我閉上了雙眼，讓碎片狠狠地劃過自己的臉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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