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英姝評活屍日記 - 恐怖

※ [本文轉錄自 movie 看板]

作者: pobea (拍子) 看板: movie
標題: [影評] 成英姝評活屍日記
時間: Mon Apr 28 23:35:35 2008

用B級片眼光看歷史

原文出處
http://blog.chinatimes.com/indiacheng/archive/2008/04/22/271505.html

原文已經作者同意轉載

活死人的故事很吸引我，所以特別去看《活屍日記》，片子開始一段時間，我都以為我是
在看B級片，還興致勃勃的。其實我覺得殭屍這東西還蠻夠嚇人的，因為疆屍片通常不會只
有一個殭屍，而是數不盡的殭屍，近年的殭屍電影，殭屍殺都殺不完哪！這意味著什麼呢
？一種人類的生存危機，意識到我們所面對的威脅不是一隻大金剛或者一條大蟒蛇而已，
而是龐大遠超過我們抵禦的能力，因為那正來自我們自身。其實殭屍還沒怎麼出現，我就
發現咦？不是胡搞瞎搞的B級片是文藝青年抨擊媒體的矯情藝術電影？然後越看越覺得有意
思，這確實是一部隱含多重思慮的文本，我習慣保持對電影資訊空白的狀態去看，看完才
把資料找出來比對，原來本片手筆出自殭屍片老祖宗喬治羅密歐(GEORGE A. ROMERO)。

居然從殭屍片裡找到我們如何記錄歷史跟記錄歷史的意義在哪？

其實《科洛弗檔案》讓人難以信服的地方，就是這片子成立的根本，拍攝者攝影機不離手
的理由何在？當《活屍日記》片中拍攝者說「我是在記錄歷史」，以及他的女友反問「沒
有拍到的就等於沒有發生」時，我覺得我整個從不同的角度來重新面對拍攝者死命要拿著
攝影機這件事，把它當作隱喻來看。

當女主角冷言「沒有拍到的就等於沒有發生」時含諷刺之意，但這確實是事實啊！沒有拍
到確實就等於沒有發生，「沒有拍到」意味沒有被記錄，意味是沒有證據的，沒有實證之
事就會被否定，真的就等於不存在。

我並不是相信拍攝者以「記錄歷史」作為理由，拍攝只是「記錄歷史」的一種手段，我們
可以先從「記錄歷史」這四個字來看，我們認為自己「目擊」並且作為「見證」的角色，
就好像每次電視新聞裡，記者跑去採訪那種犯罪者或新聞人物的鄰居啊，事發地點旁邊雜
貨店的老闆啊，他們樂孜孜地在那邊口沫橫飛，就怕事實本身在鏡頭前顯得不夠精采。電
影裡說到高速公路上發生災難，我們經過時停下來，不是為了去援救，「We stop to look
」，人們有看熱鬧的欲望，當大家都把目光轉向某個方向的時候，你一定也會把視線投向
那裡。

片子裡說到此時「地球上有兩億人正在拍攝」，這是個人攝影機普及、數位相機與手機都
增加了錄影功能的結果(不只兩億人吧？)，「看」本身的意義不單獨成立，然拍攝的重點
也不是記錄，重點是「傳達」，是把這些影像傳給世人，所以當拍攝者將活死人影片上傳
後，不斷強調「八分鐘就有七萬兩千人閱覽」。這是《活屍日記》和《科洛弗檔案》意義
上相同的地方，而《活屍日記》有意思之處在於，拍攝者所「傳達」的東西包含了他的個
人意志，而不是100%客觀的，當然我們本來就強調100%的客觀不存在，電影的敘述者是拍
攝者的女朋友，她在中途說她了解到她的男友要拍攝這些東西並且盡快將影像上傳到網路
的理由，因為大家所看到的官方說法的錄影，是不正確的。好，同一事件，一樣都是錄影
為證，卻有正確跟不正確的差別，錄影不用造假，只需要重新剪輯，就呈現完全不同的邏
輯與意義，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可見眼見為憑本來就不成立，它顛覆了被記錄的歷史就
是「真實的歷史」。

在討論拍攝、紀錄、傳達這件事時，《活屍日記》有一個類似題材較少去強調的重要地方
是，拍攝者自己就是被拍攝的素材，因為此時「真相」就是建立在拍攝者自身，他本身就
是當事人，他既是見證者、記錄者又是歷史本身，他自己最知道他所拍攝的東西在「真實
」這個詞上面的意義。

片子裡有一幕拍攝者手持攝影機，被鏡子裡的自己嚇到，以及教授說黑暗中我們看到的其
實是我們「自以為是的自己」，皆暗喻我們站在歷史中的位置與解讀歷史的立場和心態。

本片另一個特別的地方是採用許多監視器的錄影，這當然是解決所有這種整部電影其實是
某人從頭到尾手持攝影機拍攝過程每每會發生說故事障礙導致不合理和欠缺說服力的地方
。這一點很有趣，其實值得抽出來討論，有一點點像寫小說使用地一人稱敘述有時會發生
的困難。但畢竟第一人稱敘述小說比電影自由的地方在於第一人稱所敘述的事物並不侷限
於他在連續時間裡「看到」的，當這種敘述運用在一鏡到底的眼見為憑就呈現更大的技術
性困難。

電影裡有許多地方不得不使用斷電等方式中斷敘述，否則等值時間的一鏡到底故事實在很
難說下去，然而，中斷之時發生了什麼？中斷之時剛好發生的是「不重要」的歷史？中斷
時發生的事情以在後來的鏡頭口述彌補，那跟虛構的歷史有何差異？

撇開這個部份，回到單一視角之障礙，本片以同時間的監視器鏡頭彌補。但我在看到這個
部份的處理的時候，感想並不只是有關於解決敘事難題而已，它也反映了根本上，沒有你
「看到」的「就是歷史」這回事，它駁斥了這本來就不可能，歷史不是由你一個人的單一
視角來下定義的。

它因此也就顛覆了，「你個人」「看到」的就是「真相」這回事。我過去就一再強調「真
相」絕對不可以如此被定義，但每當我這樣講的時候，我覺得大家都不願意接受，大家都
執意要相信有某些真相會被掩蓋，而當有某些人「見證」過這個「真相」，「真相」就因
此「水落石出」。這絕不是一翻兩瞪眼的事，但是每當我反對一翻兩瞪眼，有人就會認為
這是否定正義。

「視角」的意義當然是多重的，有另一個值得探討的是，在做為歷史的見證的時候，不同
視角是否「等值」？不同視角見證下的歷史，讓歷史有不同的面目，但這不是非常弔詭的
事情嗎？因為不同的人所看到、解讀的歷史，因為這個見證和傳達的人本身負載的價值，
而讓這一部分的歷史呈現不同的「價值」。

電影裡還有個有趣的地方，是主角一行人遇到一群佔地為王者，他們搜刮了逃跑的人留下
的財產，主角一行人離去之時，向他們要求汽油、食物、槍枝的補給，對方拒絕，女主角
表示不給補給就不走，對方用槍恐嚇他們，然而此時他稍微用眼角瞄了一下攝影機，改變
主意，給了他們所需之物，放他們離開，因為他意識到自己「被見證」，因此他在意自己
在被見證之下的行為。

這和稍後一場戲比對，反而是他們寄望能幫助人民打敗活死人，解決這一團混亂的正義之
師，擁有軍火的國民兵，這些人肆無忌憚當著攝影機舉槍勒索，他不在乎轟掉這些平民(他
們還只是群大學生)的腦袋，他可能不在乎被攝影機紀錄，當然他也可以把他們殺光了再毀
掉錄影就行了，但這也透露人的行為決定在他的本質，當我們置身於一個非常的情境，這
情境並不是逼使我們改變去適應，而是暴露我們的本質。

也因此，這一團全世界被活死人作亂弄得兵荒馬亂的同時，也讓人性的惡顯露無疑，面對
這樣的真實，影片中的角色是感到絕望的，「惡性循環，永無止境」是敘述者對死人復活
，活死人橫行這一恐怖現狀的觀感，而這也同時為歷史下了注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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