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2046 - 王家衛

作為「花樣年華」的延續，「2046」無論是人物、情節或影像風格，都給人熟悉
的舊識感，舉凡關於新加坡的地點設置、逼仄的樓梯間、煙霧繚繞的房間、武
俠小說的書寫、樹洞裡的秘密、周慕雲蘇麗珍人名個性的同異……，都似曾相
識。甚至對應到「阿飛正傳」裡經典旁白的「沒有腳的鳥」，以及「阿飛正傳
」裡曾經欠缺著落的最後一幕（梁朝偉梳頭的畫面），導演此番也俏皮地為它
找了個間隙安頓下來，算是給觀眾的回應與答案。

然而與前此不同的是，王家衛在這部片子裡顯得更擴大，也更完整了。時空上，
接續「花樣年華」1963至1966年間的香港新加坡經驗，「2046」由1966年周慕雲
與蘇麗珍分離的起點，連繫到往後幾年間往返香港澳門的耶誕夜事件，其後更藉
由周慕雲的小說書寫，將想像的時空推到2046年。在小說裡，人物及故事情節俱是
現實的投射，因此《2046》不是科幻小說，「2046」自然亦非科幻電影，但影片首
尾出現的時光隧道；以及其間通往未來的神秘列車；列車上有情緒但反應稍顯遲
鈍的機器人，都展現了極佳的創意，和王家衛電影中自由拼貼卻能達到和諧的驚人
效果。至於在事件脈絡上，「2046」也由原先「花樣年華」中周慕雲與蘇麗珍的單
線敘述，開展到三男四女間的糾葛，看似紛亂的情節、看似闊渺的時空、看似交錯
的敘述，最後卻形成了完整的情感概念，至少在我看來是如此。

在通往2046的列車裡，每一名乘客都渴盼找回失落的記憶，希望抵達美好回憶的停
駐點，沒有人願意回來。在現實生活裡，圍繞著周慕雲的一群女人，也都是走不出
過往的女人：露露（劉嘉玲飾）老是提及那早死的菲律賓華僑男友、房客（章子
怡飾）感慨地回憶舊情人、旅館主人女兒（王菲飾）始終苦戀日本男友，那些動人
的場景：不斷踩著高跟鞋迴旋半圓，在空寂的房間裡伊伊哦哦練習日文的痴苦作為；
傷感卻佯裝若無其事的面部表情，華豔的耶誕夜裡寥落的傾吐：「沒想到我的耶誕夜
是這麼過的。」「我原以為要去新加坡，所以連冬天的衣服都沒準備。」「你看我身
上穿的都還是夏天的衣裳呢！」「新加坡好玩嗎？」「多說兩句給我聽吧！我不能去
，用想像的也好。」相當動人地吐露著對於過往的眷戀與追憶，悵惘的呼吸瀰漫在狹
隘的空間裡。

而男性呢？無論是以癡情郎現身的木村拓哉，或是以冷酷、自私形象出場的梁朝偉，
在影片中所飾演的，其實也都是忘不了過去的男人。「黑蜘蛛」蘇麗珍是周慕雲對於
舊情人蘇麗珍的追憶；風騷熱情的房客是周慕雲喝酒做愛的「朋友」、物質肉欲的替
代品；旅館主人女兒是周慕雲重拾片段精神慰藉的依賴，然而無論何者，都無法與周
慕雲共同抵達遠方。「如果多一張船票，妳願意跟我走嗎？」在「花樣年華」裡，周
慕雲與蘇麗珍（張曼玉飾）彼此試探，在「2046」裡，這樣的試探依然沒有結局，因
為機會錯失了、時空點真的也已經消失了。

所以，2046是一部何其悵惘的列車，卻又用了何等冷硬的色調與質感來呈顯，剛硬與
脆弱、冷酷與柔軟間的無盡交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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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retend you are happy when you are blue,

it isn't very hard to 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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