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逐（40） - 同志

帶著一週份量的藥離開診所後，我和思瑤先去買了些伯父與伯母愛吃的點心，

才在金紅色的夕陽餘暉中，一起回到了別墅。


在玄關換上拖鞋時，伯父突然帶著滿臉的憂色，緩緩朝我們走來。


「思瑤，妳媽今天下午受傷了。」


「媽怎麼了？！」


「她在整理花圃時，不小心閃到了腰。」





「嚴重嗎？我先去替媽看看....」


「我剛才已經請家庭醫師來過一趟了，醫生說幸好狀況不嚴重，沒有什麼大礙，

　但還是必須好好地熱敷腰部，再臥床休息幾天才行。」


我和思瑤慌張地想走進寢室看伯母，但卻被伯父輕輕攔住了。


「阿滿痛了一下午，好不容易才閉上眼睛好好地休息，就讓她多歇一會吧。」


思瑤難過地點點頭，接著便先帶我回到了寢室。






晚餐時間過後，伯母還是在伯父的陪伴下，靜靜待在房間裡頭歇息著，

不曾邁出房門一步。


我和思瑤雖然擔憂她的狀況，但又怕貿然闖入會妨礙到伯母的休息，

於是只好一起在客廳裡默默地等待。


累了一整天的思瑤，垂頭喪氣地陷在柔軟的椅背裡，蒼白的臉龐上寫滿了擔心和不捨。


我心疼地攬住她的身子，用安撫般的聲音輕輕說：


「思瑤，別那麼擔心啦，伯母只是需要多休息一下....」





「曉婷。」


輕聲喊出我的名字後，思瑤用濕潤的泛紅雙眼望著我，露出了苦澀而悲傷的笑容。


「媽是那麼疼愛我，我卻沒有留在她身邊好好照顧她，還讓她一直為我操心和煩惱....

　我....真是個不孝的女兒，對吧....」


「思瑤，別這樣說自己，伯母比任何人都還要瞭解妳，

　雖然妳無法一直陪在她身邊，她也一定能明白妳對她的愛....」


「我沒有好好待在他們身邊，仔細地照顧她和爸，這是無法抹滅的事實。」





「思瑤....」


「爸和媽就只有我這一個女兒，他們用盡一切的心血來栽培我，

　我卻無法用同等的方式來回報他們無私而偉大的愛....

　是我的錯....是我不好....」



心疼地用額頭抵緊思瑤的肩頭後，我在她的體溫和啜泣聲中，

悲傷地再度想起了那對如此熟悉親切，最後卻又被迫形同陌路的身影。


我的親生父母，張秀麗與謝天翔。






帶著滿腔的苦楚在茫茫人海中尋尋覓覓了三十年，

好不容易才在失而復得的歡喜中，和自己的親生女兒重逢與相認，

他們卻因為我的任性和執著，而狠狠地再次承受了失去我的痛。


我無法忍受失去思瑤的苦痛，但也一直難以諒解自己偏激的抉擇。


用激烈手段傷害自己的同時，我不僅在思瑤的心裡留下劇痛的傷口，

也殘忍地割出了爸和媽心中永遠的傷痕與缺憾。


即使愛的方式是錯的，我也難以忽視他們那顆深愛我的心....





一陣突如其來的鼻酸後，自己的淚也忍不住了。


「嗚........」


聽見我的啜泣聲後，思瑤輕輕撫上我的臉頰，用心疼的聲音說：


「曉婷，妳想起了叔叔和阿姨嗎？」


沒有問她是怎麼猜到的，我只是用加倍的淚水承認了自己的思緒。


「親情是這世上最難以割捨的情感，妳還是很想念他們吧？」






我不願回答她的問題，眼淚卻自作主張地表明了答案。


思瑤轉過身來，用溫暖而柔軟的呵護姿態將我摟入了懷裡，

接著一面輕撫著我哭到顫抖的背脊，一面疼憐而不捨地說：


「妳究竟要逞強到什麼時候....曉婷....」


「思瑤，我害怕....我真的很害怕....」


「害怕失去我嗎？還是不知道如何再次面對妳的父母？」


「都有。」




「曉婷，不要再逃避了，好嗎？這是我們今生今世非得面對的課題。

　回到台灣後，我們就一起去見妳的父母，

　好好地求他們原諒，也好好地為妳修補受傷的親情....」


「可是思瑤，我不想再一次地看到....」


「曉婷。」


捧起我的臉頰後，思瑤用紅腫的雙眼凝視著我的瞳孔，接著顫抖卻認真地說：


「只有這麼做，我才能確定妳是真正獲得了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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