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逐（42） - 同志

伯母訝異地望著我，用疑惑的口吻說：


「怎麼是妳？思瑤呢？」


「思瑤本來是想親自來伺候您的，但我看她已經累了一整天了，

　所以就要她先去洗澡，由我將您的晚餐端進來....」


「就這樣？」


「抱歉，伯母....我也想藉這個機會更瞭解妳，也讓妳更瞭解我。」




愕然地瞪著我好一會後，伯母冷淡而不悅地說：


「妳這女孩也太大膽了，難道都不怕我再給妳臉色看？」


伯母此刻挑眉質疑的模樣，竟跟思瑤有著七八分相似，我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我相信您不會的。」


伯母鬆開了緊皺的眉頭，用無可奈何的神情望著我。


我微笑地拿起盛著粥的碗，稍微攪勻弄涼後，再挾了幾箸小菜放進去，

接著捧到伯母面前，用湯匙小心翼翼地舀起了一勺。




「伯母，來，小心燙....」


一聲微帶無奈的輕哼後，伯母從我的手中接過了碗和湯匙，

以蒼老而疲憊的聲音說：


「我自己來就好了。」


緩慢地吃了半碗多的稀飯後，伯母輕輕放下碗，示意般地轉頭望著我。


我連忙從她手中接過，小心放在餐盤上，

再將準備好的餐巾紙遞給她。





伯母接下紙巾，秀氣而優雅地擦淨自己的嘴巴，

接著在掙扎般的一陣沉默後，輕聲地對我說：


「....妳的傷，還好嗎？」


「好多了，伯母，您別擔心。」


「何醫師怎麼說？」


「今天幫我們看診的，是何醫師朋友的女兒，跟我們一樣從台灣來美國旅行的葉醫師。」


「喔？」




「葉醫師人很好，不但替我和思瑤都仔細看了診，

　還說回台灣之後，可以繼續幫思瑤好好調理她的身體....」


伯母微微地點了頭，但臉色隨即又沉了下來。


「早就該這樣做了。」


「對不起，伯母....是我想得不夠周全....」


長長一聲嘆息後，伯母用混雜著無奈與責備的眼神，再次望向了我左臉的傷疤。


「為了和思瑤在一起，妳跟家裡的人決裂了吧。」




「是的....」


「所以才用這麼殘忍的方式，來表達自己的決心嗎？」


我黯然地垂下頭。


離開親生父母的傷痛，和著難以克制的愧疚感，瞬間一起哽在了胸口。


「使用如此偏激的作法，真的就能解決所有的問題了嗎？

　妳不只徹底傷害了思瑤，傷害了妳的父母，

　更讓自己也深深陷入了骨肉分離的悲痛，不是嗎？」






「我....」


「好不容易才和親生父母重逢了，卻又在這麼難堪的情況下離開了他們，

　這些年來，難道妳都沒有因此後悔過嗎？」


我狠狠地咬緊嘴唇，勉力忍耐著眼底的淚意，

卻掩飾不了浮上臉孔的悲傷。


伯母望著泫然欲泣的我，露出了不忍之色。

但在一陣凝重而僵硬的沉默後，隨即又微帶顫抖地繼續著她強勢的逼問。






「我知道妳跟思瑤愛得有多深，我也明白妳能為那孩子做出多大的犧牲，

　但妳要知道，單方面獨斷自我的奉獻，是無法換取兩人幸福的！」


「我明白....」


「妳打算如何處理家人的問題？妳認真地想過這件事嗎？

　妳要如何才能保證同樣的禍事不會發生第二遍？思瑤她可禁不起再一次的摧殘了！」


努力逞強的意志，終究無法留住盈滿眼底的淚水，

於是一聲嗚咽後，斷線般地簌簌流下。





伯母抽出自己的手帕，默默地遞給了我，

直到我的哽咽稍歇後，才無奈卻直白地沉聲說：


「曉婷，思瑤的前半生已經承受太多苦難了，

　為了能使她快樂，即使知道了妳父母所做過的事，我也不打算藉機故意刁難妳什麼，

　但身為懷胎十月生下思瑤的母親，請妳體諒我，必須站在保護孩子的立場。」


「我懂....伯母，我知道....伯母....」


「在妳下定決心好好面對家人的問題之前，我不但無法祝福妳和思瑤的感情，

　也不認為妳們兩人的婚姻，在這種情況下還能夠真正地幸福而圓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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