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逐（99） - 同志

微笑地走進包廂後，媽朝著阿姨和叔叔輕輕點了頭。


「兩位是曉婷的親生父母吧？謝先生、謝太太，初次見面，你們好。」


秀麗阿姨驚愕地睜大了眼睛。


「敝姓黃，黃花滿。您可以叫我黃女士，也可以稱呼我方太太。」


「妳....妳是....」





媽輕輕摟住了我的肩膀。


「我是思瑤的母親。」


曉婷驚訝地輕聲說：


「媽....妳怎麼會....」


媽還來不及回答，阿嬤便笑著站了起來。


「是我拜託偉哲邀請親家過來的。

　親家母，我是曉婷的阿嬤，不好意思，還讓您大老遠地從美國跑來這一趟。」




偉哲緩緩走進包廂，朝著我和曉婷微笑著。


媽握住了阿嬤的手，露出開心的笑容。


「親家嬤，不要緊，我和我先生其實也一直都很想見見曉婷的家人們。

　只可惜他這幾天有點受到風寒了，所以不方便跟我一起回來。」


我緊張地拉住了媽的衣袖。


「爸還好嗎？」


「思瑤，別擔心，妳爸只是有點感冒了，不要緊。」




招呼媽和偉哲坐下後，阿嬤伸出了手，熱情地向媽一一介紹著。


「這是我的孫子，曉婷的弟弟謝子奇，還有他的太太李雅欣。」


子奇和雅欣禮貌地向媽互相點了頭。


「這是曉婷的父親，我的二兒子謝天翔；曉婷的母親，我的二媳婦張秀麗。」



阿姨僵立在位子上，一言不發地緊盯媽微笑的臉龐。


媽也逕自沉默著，隔著圓桌靜靜地望著對面的阿姨。





在沉重到幾乎令人窒息的氛圍中，雅欣毅然決然地勇敢打破了僵局。


「伯母，我替您倒茶。」


「好孩子，謝謝妳。」


媽笑著對雅欣點點頭，捧起杯子啜飲微燙的茶水。

緩緩放下茶杯後，她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謝先生、謝太太，我之所以會來這一趟，並不是要追究任何過往的事情。」


叔叔跟阿姨什麼也沒說，卻不約而同地垂下了頭。




「我只是想就這兩個孩子的未來，和你們好好地談一談。

　另外，有件事我得先向你們幾位道歉，

　在洛杉磯的時候，我曾經因為一時的失去理智而傷害了曉婷，對不起。」


秀麗阿姨的臉上驟然浮現了怒意。


「妳對我女兒做了什麼事？」


曉婷轉頭望著阿姨，用滿是為難的聲音說：


「媽，別這樣....伯母不是故意的，她也和我道歉了....」




「我也知道遷怒是不對的，但在瞭解了思瑤滿身傷痕的原因後，

　身為疼愛女兒的母親，那一刻....我實在是無法控制自己的憤怒....

於是，便驟然出手傷了眼前的曉婷，真的很對不起。」


曉婷的頭低垂著，我輕輕地握住了她的手。


在愧疚與憤怒交加的強烈情緒中，秀麗阿姨狠狠咬住了下唇，臉色忽青忽白地變換。


「我自己並不是個反對同性戀的人，

　移居美國的這十幾年裡，我也見過了許多不同形式的家庭與愛。

　可是一旦知道了自己的女兒竟然愛上了女人、甚至是一個曾經破壞她婚姻的女人....

　我的心裡，還是充滿了驚訝、惶恐與不安。」



媽微笑地望著秀麗阿姨。



「謝太太，我不敢說自己的感受跟您完全地相同，

　不過同樣是作母親的人，至少疼愛女兒的這顆心，我相信您和我是一樣的。」


秀麗阿姨低下頭，因情緒激動而不斷微微地喘氣。


「您想見到的，不就是曉婷幸福快樂的笑容嗎？」


媽溫柔地望向我，再將目光轉向了秀麗阿姨。





「兩個多月前，思瑤突然打電話給我，說要介紹一個很重要的人讓我和她父親認識，

　聽到這句話時，我們便直覺地想到了，這個人肯定是她如今想要依靠終生的對象。

　所以那一刻，我和士育真的好開心....好開心啊....」


努力平息情緒後，秀麗阿姨垂著頭，靜靜地聆聽媽所說的話。


「當思瑤帶著曉婷出現在我們面前時，我還以為....是不是哪裡弄錯了？

　是我誤會她的意思了？還是事情有了什麼變化？

　直到思瑤執起她的手，堅定而認真地告訴我們，曉婷就是她這三年來的交往對象時....

　剎那間，我突然覺得眼前這個養了幾十年的女兒，

　好像在一夕之間變成自己完全不認識的人了....」




秀麗阿姨依舊沉默著。


輕輕嘆息後，媽用不捨的眼神望向了曉婷。


「一開始，我根本難以接受思瑤與她相愛的事實。

　不只因為她是個女人，也因為她曾介入思瑤的婚姻，甚至更因此生下了兩個孩子。

　我該怎麼接受她？我要如何對待她？

　我是否應該允許這樣的女人，陪著自己的女兒走完下半生？

　那幾天的夜裡，我都一遍又一遍地問自己....」


曉婷露出了令人心疼的愧色。




安慰般地凝視曉婷後，媽隨即又低聲說：


「但最令人難受的，還是知道了她的親人竟然如此排斥著思瑤，

　甚至還趁思瑤失明時，殘忍地對她動了手....

　得知真相的瞬間，我的心裡....簡直是悲痛到了....難以承受的地步....」


「媽....」


「我曾想過要求思瑤離開她，也想過該如何偷偷勸走她，

　但在一次又一次地見到她們所展現的強烈羈絆後，我才無奈地發現....

　面對如此深刻真摯的愛情，自己所有反對的理由，全都不應該成立。」




我和曉婷握緊了彼此的手，感激地望向媽慈藹的容顏。


「她們未來的道路，或許依然充滿了艱辛而崎嶇，

　但在我和士育的面前，她們已然展現了攜手克服難關的勇氣與堅定，

　再也找不到反對理由的我們，於是選擇了放手與祝福，祝福如此深深相愛的她們。」


秀麗阿姨依舊維持著沉默，但冰冷的神色卻再也掩抑不了內心的動搖。


「秀麗啊....」


阿嬤溫柔地輕喊。






「妳願不願意也試著選擇接納與包容？」



「我....」



「雖然心裡依然充滿不捨與擔憂，但為了讓思瑤擁有快樂的笑容，

　我選擇努力包容她們的感情，也接納了這個愛上自己女兒的女人。

　做出這個選擇後，我才感動地發現....

　自己不但是成全女兒的幸福，也因此多了一個敬愛自己的女兒。」






曉婷凝視著滿臉徬徨的秀麗阿姨，用最誠懇的聲音說：


「媽，我知道，曾經兩次失去我的妳，現在的內心依然充滿了焦慮與不安；

　但是我希望妳能明白，和思瑤在一起的我，並沒有因此而離開妳的身邊。

　在未來的日子裡，我不但會常常回家關心妳，也會跟思瑤一起孝順妳，

　妳非但不是再次失去自己的女兒，而是擁有了兩個這麼關心妳的女兒。」


「關心我....方思瑤她也會關心我？」


「阿姨，我真的很在乎您和叔叔的感受，也是真心地想將你們如同父母般奉養。

　請你們給我這個機會，讓我照顧曉婷母子，也讓我好好地孝順你們，好嗎？」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媽....」


「阿姨....」


「方思瑤，我該怎麼相信妳....相信妳所說的這番話？」


又一次的推門聲後，孩子們在慧萍阿姨的陪伴下，開心地跑進了包廂。


「媽媽、媽咪！」


「是爸爸耶！」




「還有舅舅跟舅媽！阿祖！」


在房間裡蹦蹦跳跳繞圈後，思婷和曉堯跑到阿姨和叔叔的身邊，

不約而同地仰起了小臉。


「你們是....小公主....跟小王子....」


秀麗阿姨哽咽地拉住思婷的小手。


「妳是....外婆！」


「啊，真的是外婆耶！還有外公！外公！」




天翔叔叔摸著曉堯紅潤的臉頰，不由自主地滴下了淚水。


「小公主、小王子，外公真的.....好想你們....」


片刻之後，孩子們被叔叔和阿姨摟入了懷裡，溫柔而深深地擁抱著。


曉婷驚訝地看著眼前的景象，接著轉頭望向了面露笑容的慧萍阿姨。


「媽，為什麼....我明明就不曾告訴孩子們任何關於爸和媽的事，

　他們....他們怎麼會認得....」


臉上寫滿歉意的我，此刻緊緊握住了曉婷顫抖的雙手。






「思瑤，是妳....」



「曉婷，妳知道嗎？為了重逢的這一天，這些年來，思瑤一直努力地教導孩子們，

　教導他們，妳有一對愛妳的父親與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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