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曾走過的路 The Roads Not Taken - 電影

friDay影音近日上架一部莎莉波特最新作品《未曾走過的路》，也許這代觀眾已經不太認識 Sally Potter 何許人也？她就是鼎鼎大名的《美麗佳人歐蘭朵》Orlando 導演，她在台上過的最主流作品是大時代藝術兒女故事《縱情四海》The Man Who Cried ，那片可有年輕的強尼戴普與凱特布蘭琪當人家配角呢（還有一閃即逝的歌劇新星里契特拉）！她在影界中的獨門特色是跨領域長才與背景：她14歲就在倫敦拍片、還跟兄弟一起玩樂團、後來上了舞蹈學院學編舞、當了好多年編舞家交出一堆跨界製作、重回影壇也先拍一堆短片紀錄片... 等涉足劇情長片後就大放異彩！

新片《未曾走過的路》The Roads Not Taken 也有她跨領域色彩：雖不是舞蹈片，但它很多舞劇走位與舞蹈攝影視角，令主角簡單的「走路」或低頭沈思或仰天遙想都如舞蹈迷人；搭配莎莉波特自己的攝影，她還自己操刀了配樂，那可不是拍好影像拿去給配樂家配一段來剪接搭配，而是影像配樂的節奏感全出於她一人之手完美整合！雖然劇情是平平淡淡地、但影音烘托的思緒與情緒是高潮迭起、尤其靜處低迴沈吟。主角是醇美大叔 Javier Bardem、搭配精靈少女 Elle Fanning 演他的女兒，這是個老年失智的故事，但本片要為老年看似「失智」的心談出絕對的尊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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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角 Leo是住在紐約的作家，他寫作生涯成不成功我們不知，總之開場時他年紀已老生活有點潦倒，妻子離婚成了成功的商業女強人，他則家徒四壁又已陷入老年失智還要女兒為他請看護。大家看到年方五十歲的 Javier Bardem來演老年失智一定覺得這也太年輕？不過這就是莎莉波特給他這角色的「無年齡」處理：本片故事共分三線，分別談他年輕的過去、中年的過去、老年的現在，三條時間線都只談一小段難以忘懷的經歷而已。妙就妙在，這三條線的各種空間走位與視角姿態，處處都有似曾相識可資彼此呼應的節點，讓老年失智的 Leo每一「撫今」馬上栽下去「追昔」。

看 Javier Bardem以同一套妝髮造型、以同一張五十歲的斑駁面孔去演老中青三條時間線、而且三條線如意識流般彼此交錯時常跳接、就好像同一個五十歲男子在穿越時空似地，我們慢慢會發現：這與其說是他在回憶從前的青春面貌、不如說他正以這蒼老面貌在神遊物外？Elle Fanning飾演他那不離不棄的女兒 Molly，衝刺事業的百忙中還要請一天假帶他跑好多醫療行程，一路所有人看著 Leo這癡呆老人時，總當他不在場就用第三人稱稱呼他，也總是輕浮地說 "He is not here" ，這些忽視與鄙視總令 Molly氣憤抗議 "He is here! And he has a name"。

拍這部片的莎莉波特已經 70 歲左右，此片片末還致敬她那曾一起搞樂團如今已過世的弟弟Nic Potter，也許這位老導演已身處「訪舊半為鬼」另一半癡呆的人生最後一哩路？也許她看著許多曾經風華一生的光彩面孔們臨到老來卻被當無神？也許許多人接受的老年照護就只剩下機構或看護按表操課維繫他們生命？但各忙事業揮灑人生的年輕家人們已心力交瘁轉頭就走不再聞問？的確，很多老人被這樣「安養」，很多年輕人已慢慢聽不懂他們的胡言亂語，本片女兒 Molly儘管努力撐起愛心耐心陪伴傾聽，但幾次心力交瘁潸然落淚：「爸很抱歉，我真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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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lle Fanning 在此片表現，開始是好好販賣她的青春洋溢熱情奔放，每每超有耐心帶著爸爸做這個做那個、有時英語有時西語為爸爸增添親切感、爸爸不會的事情她就來玩個小遊戲、爸爸失禁出醜她就唱唱跳跳當場派對化解尷尬默默解決... 每每看她精力充沛像隻勁量電池的活力小兔子、我們也知這樣強打光鮮照料失智家人遲早會崩潰，中段她那位把爸爸甩掉後就過著光鮮亮麗女強人成功人生的媽媽 Rita 登場時，就對女兒聲聲誘惑「妳該過妳的大好人生、不該葬送在這老傢伙身上」，但女兒 Molly只是一次次硬吞淚水堅持不棄。

在年輕人照顧老人的「不棄」這議題上，本片暫時不下結論也不說破，還要慢慢往前爬梳再回視比較。這回視，就透過看似失智的爸爸 Leo「神遊物外」的過去兩線，其實也在談這位老人年輕時代的「棄或不棄」呢：

年輕線，多年前的墨西哥，原來 Leo本來是墨西哥人，後來才穿越邊境來到了美國，只是在美國住了多年還娶妻生女了，妻女竟都不知他在墨西哥也曾有家庭！他失智時口口聲聲呼喚"Nestor"，女兒只知這是他們家曾養過的狗狗名字，卻不知這也是爸爸年輕時在墨西哥生的兒子的名字！墨西哥線，與 Bardem 演小夫妻的是 53 歲的 Salma Hayek。在此小夫妻本快樂生子、一天因為 Leo忙於寫作叫兒子 Nestor 自己去上學、這一自己上學馬上就出車禍被撞死；儘管妻子以墨西哥生死觀願與悲傷共生，但 Leo的力爭上游人生觀催促他拋棄妻子與家鄉、離開傷心地來到了美國。

中年線，十餘年前的希臘小島，後來女兒 Molly證實這段是「爸爸的閉關寫作之旅」，不外就是要遠離家庭俗事專心寫作啦 XD 在此他遇上一群來海島觀光的年輕德國女子、其中一位德國妹 Anni 更與他心有靈犀... 顯然中年的 Leo即使已結婚生女衝刺寫作事業中，卻仍留戀這種青春奔放沒有家累的年輕生活，甚至還以一個避重就輕託言小說情節的假設性問題「一個男人流浪二十年、返鄉還會被妻兒接納嗎？」呵呵那恐已太遲；另一個避重就輕的自戀表述是「成為作家，難免要犧牲家庭生活」，德國妹倒是清醒嗆辣一針見血「你是說，要犧牲一個女兒、換來一本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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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限的人們，總在事業與家庭或志業與感情間，左支右絀無法兼顧。有人選擇面對喜怒哀樂，長伴家人左右療癒創傷、長伴孩子左右成長茁壯、或長伴老父母左右陪走最後一哩路；也有人選擇衝刺事業放下一切頭也不回，離開了傷心土地埋葬了創傷回憶、離開了兒女丟給伴侶照顧放自己衝刺、離開了老父母丟給機構與看護以揮灑成功人生。本片不論是爸爸 Leo、女兒 Molly、前妻 Rita 還是墨西哥前妻 Dolores，人人都可以放進這個抉擇模式中檢視他們的選擇。回到現在線，年輕女主 Molly照顧爸爸一天馬上丟掉大案子，事業家庭真正難兩全，真值得繼續陪在爸爸身邊嗎？

真陪久了、聽久了、不離不棄雞同鴨講說久了，終究知道爸爸「神遊物外」是到哪去了，也終於知道這不離不棄為什麼值得：「您當年沒離我而去，我當然也不離您而去」。不知幸或不幸，在中年線的希臘海島寫作之旅中，心猿意馬準備逃離家庭的 Leo被德國妹一記當頭棒喝，終究毅然回家當個爸爸照養了女兒長大。也許，現在的 Leo寫作也沒多大成就因此致之？也許，前妻 Rita 能當成功人士也是靠 Leo照養女兒才換得她自由揮灑成功人生？年輕的 Leo選擇拋棄家庭衝刺事業、中年的 Leo選擇擁抱家庭犧牲事業，在他這趟「神遊物外」旅程中，較欣慰哪個又遺憾哪個呢？

我不知道「老人失智」又沒有什麼醫學專業的固定見解，說不定本片對老人失智的切入點根本是違逆專業？甚至根本稱不上老人失智？總之，在莎莉波特這片中，Leo 一生埋葬了許多創傷、壓抑了許多記憶、在新生活中誓言永不再提起連家人都不知，但他的「年老失智」其實並不是失智失心、反而是心眼大開、所有強自壓抑的記憶全都竄出來、令他終於能夠審視這一生難以理清的愛與罪咎。這並不是失智，反而是一生從未企及的通達！只不過這種通達超乎當下神遊物外、說著你我當下一般人聽不懂的囈語罷了，殊不知這些囈語都有它自己的完整邏輯與意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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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片片名《未曾走過的路》The Roads Not Taken 其意義也呼之欲出了，也許和我們中文的「坐這山望那山」有其異曲同工：人一生很多條路很多抉擇、光是最尋常的「事業 vs 家庭」就已很難抉擇、而我們總是抉擇了一條又遺憾著沒選另一條；選了家庭的也許含辛茹苦事業平淡而鬱鬱寡歡、選了事業的也許家人怨懟子女不認高處不勝寒... 無論選了哪個棄了哪個，那都是註定不完美的人生，只看人們挺起光鮮堅強的外表能把這遺憾壓抑多久、等到哪天再來面對並學習與自我和解。

本片談完老爸爸 Leo的「棄」與「不棄」之選擇後，要來談正在衝刺事業揮灑生活的年輕女兒 Molly了，莎莉波特要為此片下什麼結論呢？神來一筆的終鏡結論，Molly 也許是做了她的選擇，但我們觀眾並不知是哪一個：準備起身離開父親的 Molly、竟一分為二成為兩個身影！兩個 Molly妳看看我我也看看妳、如果真能有兩個我走兩條路該有多好呢？

但人不能走兩條路，不論走上了哪一條都註定眷戀著另一條，癡癡想像著另一條的風景、好奇「早知當初」走另一條會有什麼可能。有些社會派電影可能訴求家庭人情大於功名利祿、有些事業派電影可能訴求成功人生大於家庭枷鎖、有些童話勵志片則宣稱事業家庭當然能兩全就看「你有沒有心」或「你努不努力」XD 但莎莉波特不選邊站，也不妄言兩全，而正視兩邊的缺陷並給予關懷與尊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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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七十歲老導演的老人電影，雖然找了五十歲的 Javier Bardem提前演失智 XD 但其實此片要分享的是老人面對過去大膽自剖的大智慧、分享給前途無量的年輕人去思考面對他們的當下抉擇。不論走上哪條路，都必有捨也有得，能與自己和解並大方面對那條「未曾走過的路」才是重要。這片有中年老戲骨 Bardem 飆演技、有百變精靈 Elle Fanning 與大導二度合作開發新戲路，更棒的是莎莉波特音畫合一的招牌韻律感又回來了！尤其她親自操刀的配樂，伴隨著主角一場場走路戲，如一陣陣波瀾般在感性中步步提點著理性，已成為我走路上班必聽金曲 XD 推薦串流欣賞。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cE0pvT1Lg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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