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幼鸚鵡鵪鶉《看似平凡的故事》《公主和她的情人》《鬼店》 - 藝術電影

原文請見 http://www.lihpao.com/?action-viewnews-itemid-102110

從「人、我」、階級、性別、家、男色
看《看似平凡的故事》、《公主和她的情人》、《鬼店》

文／李幼鸚鵡鵪鶉

用電影解釋電影，或是拿這部那部電影，常會讀出不同的意義，甚至豁然開朗。
且讓我從泰國導演Anocha Suwichakornpang的《看似平凡的故事》
（Mundane History）出發。開場畫面是受傷或罹病少男Ake
（Pnokpoom Surapongsanuruk飾演）躺在床上，頭臉在銀幕右方。
關燈後，少男依然躺在床上，頭臉卻在銀幕左側，黑暗中，
少男眼睛閃亮如夜明珠。看似人物沒發生什麼事，也沒啥明顯劇情發展，
攝影鏡位如此這般剪輯曖昧詭異、不想四平八穩盡在不言中。
年輕男護士Pun（Arkaney Cherkham飾演）初來任職，
看看主人家給他的住處，但見經由他開燈、關燈、開窗、關窗的觀察環境、
探索房間，本片順便省思了也辯證了「光」（光線）的有、無，
自然光與燈光的消長或並置，還呼應到早先少男房間的亮燈與熄燈。
本片開始放映到第16分鐘方才出現演、職員名單。
隨後是背面全裸的少男倚在浴缸，由Pun為他洗頭清髮。
第36分鐘少男獨自全裸坐在放滿水的澡盆玩弄自己的陰莖直到勃起，
並開始masturbation（打手槍）。
本片這兩位男主角「看」與「被看」、「不准看」與「不看」以及「互看」，
男護士抱起長期臥床、顯然行動不便的少男（並為少男清洗擦拭身體），
穿插貧富主僕階級、行動不便與健康步行的差距，
表面上是一部未開展出來的男同性戀電影，
實際上拋出種種給人想像空間的男男情愛，
而且把在缺陷或有人缺席的家，豐富、充實、拓展成人與我、護士與病患、
僕人與主人、青年與少男也可以構成類似的「家人」關係。

美國導演庫柏力克（Stanley Kubrick）的《鬼店》（The Shining）中，
男主角（傑克尼柯遜飾演）這個「我」走上了「別人」的慘劇舊路，
只是，妻子（雪莉杜瓦飾演）與兒子不肯一同陷下去。當成「後設電影」，
男主角甘願伴隨殘酷血腥悲劇宿命的「既定劇本」一路演下去，
妻、兒卻不聽使喚，不願任由「劇本」擺布。
把《鬼店》當成恐怖片、音樂與音效聲音太大、太吵
（我是被吵得睡不著，而不是被嚇得不敢睡），
用來製造恐怖效果既偷懶又跋扈，是庫柏力克的大敗筆，
功力與境界遠不如希區考克。
花園與旅館房間的「迷宮」（Labyrinth）意象，
更比不上雷奈的《去年在馬倫巴》。玩迷宮，
也難跟費里尼的《愛情神話》相提並論。
《鬼店》好玩處也許是庫柏力克簡直在惱恨家庭。
庫柏力克以往的《發條桔子》男主角露陰莖，
影史先驅，女性被虐遭姦卻是在鄙夷狀態。
《鬼店》中，身為異性戀男人的妻、兒，
多麼倒楣，要靠自己奮力求生找活路，
「家」或「家人」有多可恨，由此可見。

法國導演貝特杭‧塔維涅（Bertrand Tavernier）1975年的古裝片《讓節日開始吧！》
人物眾多，乍看笨重複雜繁瑣，不知所云，仔細思量，處處見真章，樣樣都棒。
2010年的《公主和她的情人》（La princesse de Montpensier）也是這樣。
從1567年法國的舊教（Catholic）與新教（Protestant）宗教戰爭殺戮說起，
Lambert Wilson扮演年華老去、依然俊帥的夏巴納（Chabannes）身歷其境，
被迫陷在連兒童（跟他母親）都要殺人，也都被殺的人間煉獄。
夏巴納憤而退出戰場（古典故事裡的反戰意識！），「人」、「我」同一種族，
信奉同一位神，居然相煎迫害得你死我亡，這種「聖戰」不要也罷。
他因而富貴兩失，付不起糧餉，無奈遣散忠僕般帥哥侍從尼可拉。
路途艱險，夏巴納被圍剿、受盤問（古典故事被迫政治立場表態？！），
誠懇正直不敵對方好戰嗜殺與打壓異己，
幸虧另有貴族菲立普趕來解圍，還把他奉為恩師禮遇。

女主角瑪麗與表兄弟昂利（Henri）相戀
（說來話長，大家原以為昂利的弟弟跟瑪麗珠聯璧合，但被昂利橫刀奪愛，
塔維涅的電影常常枝節甚多，彷彿煙幕、迷霧，其實未必無用），
竟被父親暴虐強迫嫁給菲立普。
新婚夜，雙方家長與眾賓客齊聚門外等候新婚性交後的「落紅」，
本片喜劇諷刺筆觸嘲弄了無聊又無趣的處女情結，
並隱隱跟階級、父權、男性沙文有所呼應。
菲立普突然被派往戰場殺敵，臨行，把新婚妻子瑪麗交託夏巴納調教。
夏巴納是片中四位俊帥男主角中，最有學問、品德最頂尖的。
他出口成章，字句常常押韻，文學般雋永。
本片取材拉法葉夫人（Madame de La Fayette）1662年的著作。

瑪麗深受學養俱佳的夏巴納的啟發，但她有時自作主張、有時自作聰明，
更重要的是竟能有時另闢蹊征，反倒凸顯了老師（或男性）並非萬能、
也有盲點，或許可以看成女性自覺的契機與女性主義的曙光吧！
等到瑪麗有機會跟昂利再續舊情時，她反倒不願接招了。
倒不是把父權強迫的婚姻照單全收，
或許這正是本片細緻、深沉的思量。片中另一女孩也被父親強迫操控婚姻，
跟女主角互相訴苦時發現婚後在輩份上等同女主角的媽媽，
惹得兩女哈哈大笑。恰似奴隸不能翻身出頭，目睹主人犯賤，起碼可以幸災樂禍！
兩女笑的，正是女性被強迫的婚姻去「亂」了男性與父權的「倫」！豈不痛快？
夏巴納面對尼可拉只是階級上的相對優勢而非個人的絕對擾勢，
且看貴族菲立普當初極度禮遇夏巴納，日後惱恨他暗助昂利，
你我終於見識到貴族翻臉此翻牌還快！片中第四位男主男是啥菲白叟納
（Raphael Personnaz）飾演的王儲，也愛慕瑪麗。

塔維涅這次讓扮演瑪麗的Melaine Thierry一絲不掛，
早在《讓節日開始吧！》他就讓一位少男正面全裸過，莫非男女乎等？
《鬼店》讓男主角抱住的年輕美女瞬間老醜、腐臭，
反女色跟《看似乎凡的故事》、《公主和她的情人》各自的男色，
以及三部電影一是恨家、一是男男另類的家、
一是百般嘲諷君權（階級）與父權的家。你我想要哪一種家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