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仿遊戲：誰能夠（被）評判？ - 電影

　　這是一部很溫順的電影，劇情雖有高潮迭蕩、也會在當中令你緊張萬分，但它沒有大
片的那種驚心動魄、緊湊到喘不過氣，看得過程還算輕鬆。而一切所要表達的就像一杯甘
醇美酒滑順入喉，吞下去後的後勁卻會發酵很久，也是其題材本身所致，結尾的方式也加
強了讓人深思的感觸。

　　在去看電影之前稍微看過了一些網站的介紹，大概知道了生平，也因此有了些心理準
備。這的確是部傳記電影，但卻不沉悶。我覺得用「優雅」這個詞來形容這部電影應該挺
恰當。

　　其中的畫面與配樂都處理得很美，配樂的角色不會非常搶戲、太滿，但又能適時地做
好它將觀眾情緒加深的工作。採用穿插的敘事手法，BC飾演的圖靈在敘事時的語調溫和卻
有力，會讓人想很專注地去投入。BC很適合這種半敘事卻又像是對觀眾闡述的表演方式，
這點在〈危機解密〉也有類似的發揮。入圍奧斯卡最佳男主角的確實至名歸，在這部戲裡
BC將圖靈的個人特色、轉變、情緒等表達得很細膩。一個眨眼、一個微笑、一次抿嘴、一
次結巴、一個手勢、雙眼泛淚等，無不在舉動中傳達了圖靈的情緒──彆扭、氣憤、開心
、難過、著急、不擅交際等，喜歡BC的朋友絕對不能錯過，喜歡看演員飆戲的也同樣。

　　以上是無雷的部分，接下來是有雷的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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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圖靈的個人特質很明顯，笨拙，但不是拒絕溝通；孤僻驕傲，卻不懂得修飾──這點
體現在他與中學時期的摯友的對話上。圖靈不理解為何人們講話要拐彎抹角，好像每個人
都得聽得懂弦外之音，這也是為什麼圖靈講話如此直接。在從邱吉爾那裏獲得團隊主導權
後他直接開除兩個不適任的成員，一般人可能會說「呃、這份工作的性質可能與你的專長
不相符」來表達「你們可以滾了。」可是圖靈是直接批評對方能力不足，他不是想刻意貶
低對方，而是他就是想什麼說什麼，不足以解開謎題就是能力不足，何需廢話這麼多？這
也代表了圖靈對自己的能力相當有自信。

　　或許是霸凌的經驗所致，在破解出納粹密碼後，圖靈「Logical」地制止了公開他們
破譯的消息。

「你知道人們為什麼喜歡暴力嗎？因為這讓人感覺很爽。但除去了爽的部分之後，這些行
為變得毫無意義。」

　　正因為被情緒化（只追求爽快）地對待過，圖靈理智地尋求「對」的方向，而不是「
爽」的方向。直接通報並轟爛德軍潛艇固然爽，但這對戰爭卻沒有幫助；拯救親友的性命
固然重要，但卻礙於戰術不能這麼做──如此「Logical」的判斷，或許因為他是個數學
家，也或許是不同於他人的生命經驗。




換作是觀眾，會如何抉擇？



　　圖靈的溝通技巧不甚高明，因此說話要嘛詞不達意、要嘛直接得傷人。但面對自己認
定、想要的事情卻勇往直前，這也是為何年紀輕輕卻大有成就，在瓊遭到父母阻止進工廠
工作時直接殺到她家說服；瓊要被召回家結婚，當場直接笨拙地掏出口袋裡的鐵絲做成戒
指求婚（完全不管是否合時宜或者有沒有誠意）以及直接寫信給邱吉爾解決沒有主導權的
問題。圖靈的思考模式就是：問題產生→解決問題，如同他溝通的方式一樣，從不拐彎抹
角。

　　不過在與瓊相遇之後，瓊試圖去理解圖靈與團隊成員之間溝通的盲點。笨拙地送蘋果
跟講笑話讓全戲院笑翻，（幫忙成員休調情於瓊的朋友海倫，圖靈不解風情一直被踹那邊
也超可愛）。圖靈的不擅交際但並非拒絕溝通在這裡表露無疑，他對自己的才能很有自信
，但對自己的溝通與交際卻不是如此。他不是不可一世，他只是需要有人很直接地告訴他
問題在哪裡。有時候我們身邊或許也有這樣不擅溝通，但並非拒絕溝通的朋友。






　　每個人生來有不同的特質、不同的才能，溝通的技能點數超低可能代表他在其他方面
有長才。與其把所有人都同化成相似的樣子，不如接納彼此不同的地方加以互補──當然
彼此也必須做一些些修正，正如同瓊勸圖靈的、也如同其他團隊成員接受了圖靈的直率。
中學時期摯友Christopher（我忘了中文翻譯是什麼…）也曾經說過，圖靈會被欺負是因
為他「與眾不同」。身為群體動物的人類時常害怕團體裡出現不穩定而排擠特立獨行的個
體，然而對於這樣的孩子，或許未來我們自己也可能擁有特殊的孩子，應該讓他發展成他
原來的樣子，還是強迫他成為「框框」裡的樣子呢？──「有時候正是那些被隔絕的人，
成就了非凡的事情。」

　　而在與瓊相處的過程中，圖靈也漸漸有了轉變。如同故事後半段圖靈所擔憂的，讓瓊
在身邊是否會讓瓊置身危險。他絕對不是完全不喜歡瓊（雖然不是愛情那種喜歡），但他
學會了說謊來讓瓊對自己死心──他也學會了拐彎抹角，不是嗎？人與人是互相成長與磨
合的，即使兩人的溝通以爭吵收尾，但我認為瓊其實知道圖靈在想什麼──她如此喜歡圖
靈、了解他，就算不清楚圖靈背後的目的，又怎麼會不知道圖靈說出這傷人話語的用意？

　　另一個轉變也體現在當內政部官員要解僱艾倫時，成員站出來替根本不知道會不會有
用的Christopher撐腰。原本還不擅於直接表達謝意的圖靈說了聲「謝謝」，靦腆跟「被
理解」的笑容或許也是一種「信任」的表現。





　　但圖靈對於情緒是很壓抑的，或許是從中學時期被欺負導致他並不習慣將情緒外放。
在得知Christopher的死訊時故作堅強、要被解雇時泛在眼裡悲愴的眼淚卻不落下，唯一
的爆發（崩潰）或許只有在死去之前瓊去看圖靈，圖靈哭著說不想離開「Christopher」
所以願意接受化學閹割，「不想一個人」的念頭如此強烈。在同性戀是違法的狀態下，圖
靈一直都是如此孤寂──或許還有他的「才能」。


　　「在聽完我說的一切之前，請不要評判我。若要聽完，也是你的選擇。」、「若你不
能評判我，那麼你對我來說沒有用。」這是圖靈對追捕自己的警官──或許也是對觀眾、
對大眾說的。或許因為他的孤寂，他一直以來都希望被理解、被了解、被接受、被擁抱。


　　「那麼…請你告訴我，我是機器、人類、戰爭英雄或者是罪犯？」──警官說，他無
法判斷。那麼，對於觀眾呢？超過了五十年才得知這一切的我們呢？或者，近兩年才赦免
圖靈罪刑的英國政府呢？圖靈──艾倫‧圖靈，是什麼？





　　在圖靈眼中，Christopher不只是一檯機器，他早就是中學時期那位摯友的化身。他
們之間有著共同的語言與密碼──就像圖靈與Christopher機器，他發明、理解
Christopher機的運算、運作方式，那就像他們之間的小祕密，每一個訊息的構成與破解
或許就像是中學時期傳的小紙條。是死去的Christopher的紀念、是緬懷，也是圖靈沒能
說出口的那句「I love you」的遺憾與美好。「我從來不是一個人」──他看著
Christopher機的眼神、像個孩子一樣哭出來：「你不能讓他們把他帶走」，是中學時期
來不及掉下的淚水。Christopher不說一聲就被病魔帶走，連道別都沒有。數學、機器、
邏輯、回憶，是相伴圖靈孤寂的一切。


　　最後凝視Christopher機那淺淺一笑，眼神裡懷抱著溫柔與滿足；關上燈，一跛一跛
地離開，短短四十一歲的孤寂人生謝幕──是天才？是怪人？是罪犯？是英雄？


　　收尾讓成員們燒毀一切，歡欣、遺憾、不捨、乾脆，休溫暖地攬住圖靈與瓊，看似營
火晚會的歡樂，圖靈的眼裡卻很寂寞。在火光中打上敘事字幕收尾，單純音樂沒有人聲的
片尾曲，正是後勁強烈所在。個人的哭點在最後十分鐘左右全面炸開（前面都看得很平靜
），收尾實在收得太有美感了──不管是畫面、配樂，還是表達方式。





　　讓人憤怒的是（也同樣是飾演男主角的BC所憤怒的），英國政府埋藏了這個祕密與貢
獻超過五十年，在2009年數萬人聯署後赦免了圖靈的罪狀，感念於他的貢獻，卻非承認因
同性戀而判刑是個錯誤，英國政府認為判刑是因於當時的法律。而這點的對錯與否，就留
待大眾去思考了。


　　「在1885到1967年間，約有49000名男同志在英國的法律下受害。」


　　「科學家估計，圖靈的貢獻讓二戰至少提前兩年結束、拯救了超過一千四百萬條人命
。」


　　「被科學家們稱之為圖靈機的發明（也就是Christopher），在今天，我們稱之為電
腦。（Computer）」







　　在最後一段瓊與圖靈的對話中，給予了圖靈認同。在他被判刑、化學閹割而脆弱的時
候，瓊最後給了他一計強心針──「有時候正是與眾不同的人，成就了非凡的事情。」


　　Christopher對圖靈説、圖靈對瓊說，最後瓊在圖靈脆弱的時候，把這句話──還有
這句話的力量，還給他。


　　現在，時至今日，幸運地享受著和平的我們（是的，戰爭從未結束，在這個世界上還
有許多紛亂）──我們會如何評價這段歷史以及圖靈這個人？一個人的評價只能有一種嗎
？我們對於一個人的評價，該從什麼面向去看？性向？性格？事業成就？對社會的貢獻？


　　這或許沒有肯定的答案，但至少──至少在今時今日，在同性戀不再是罪狀的現在，
看完了這部電影，我不會忘記這個人的存在以及他做過的事情。或許我們都應該記著，有
這麼一個人，曾經存在於這個世界上，給予了世界一部分的美好。

















　　＂Sometimes it is the people who no one imagines anything of who do the
things that no one can imagi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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