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器神《眾聲喧嘩Lipsynch》 - 舞台劇

　　敲著電腦鍵盤打出音樂，這無非不可能。當我鍵入昨日回憶時，縷縷音符，繞入耳境
。

　　始於幽暗的舞台的一道光，女聲唱出一曲悲淒歌曲，「我的孩子…」，孩子，睡在母
親懷中的嬰孩的哭聲，驚擾機上其他乘客，也讓坐在首排的女聲樂家Ada（Rebecca
Blankenship 飾）發現他的母親已逝。在愈漸激昂的配樂下，座位上陸續傳出觀眾啜泣聲
，我沒有哭，也不知如何哭起，逝者已矣，來者猶可追的不是嗎？於是，孩子在旋轉的電
車裡很快的長大了。

　　孩子的名字叫Jeremy（Rick Mille 飾），一心想拍一部電影，關於他素未謀面的生
母。從將母親賣給德國人口販子的叔公口中得到的消息，他想像母親在德國教授家中受到
良好的音樂訓練，他想像母親因為繼父的去世受到太大打擊而自殺，他只說對了一件事：
母親為了將他的生命延續而喪命。

　　Ada的男友Thomas（Hans Piesbergen 飾）是一位神經科醫師，在一次手術中認識了
爵士女歌手Marie（Frédérike Bédard 飾），最令我印象深刻的除了他模仿驢子的絕
妙叫聲之外，還有他對米開朗基羅在梵諦岡西斯廷禮拜堂大廳天頂中央部分的壁畫「創世
紀」其中之一「創造亞當」（The Creation of Adam）的獨特見解；畫中創造人類的上帝
及圍繞在身邊的天使輪廓，像極了人腦的構造，每位天使的位置對應人腦各部位的功能，
他說：「神，也是人類的創造」。這很哲學，當他如此說時，代表「神」的這個概念是人
類創造出來的，但我們卻無法得知：是否是神創造了人類，也無法得知是否有「神」的存
在。

　　Marie在手術後有短暫的失語症，失語症（Aphasia）是由於特定腦區損傷而喪失產生
語言或了解語言之能力；發出聲音的功能正常，但不能說出有意義的語言。這是第一次我
仔細觀察「聲音」（voice）和「說話」（speech ）的界線。她試著用自己不同頻率、音
域的聲音合成一段人聲。類似阿卡貝拉的人聲和音，但除卻語言，只用聲音的抑揚頓挫作
為材料。我驚於自己的落淚，那比第一次聽A filetta的表演mezzo voce還要震撼。

　　Marie有個得了精神分裂症的妹妹Michelle（Lise Castongua 飾），在Marie試盡各
種方式找尋父親的聲音時，Michelle說：「Marie，何不用妳自己的聲音呢？」在音軌調
整聲音的頻率後，Marie發出的聲音，像極了父親的。

　　「Marie，爸爸的聲音就在妳的聲音裡。」

　　(題外話，這很像日本之前一段很紅的影片，放慢一青窈的聲音頻率就變成平井堅的
聲音。)

　　從歐陸到美國學電影的Jeremy，也用他的方式，找尋關於母親的記憶，只是呈現出來
的影像，無論幕前幕後，都是極度荒腔走板。他一直深信自己的音樂細胞來自生母，卻忘
了影響他最大的人是養育他的養母，他放棄音樂改拍電影，結果拍出來的電影還是脫離不
了音樂。

　　相對於Jeremy的反叛，Ada的包容和體貼讓戲的步調溫潤不已。Ada在二戰時因父母被
殺，受到了極大的驚嚇，她的語言治療師治癒了她的口吃，還待她如同親人。在訪問語言
治療師的那一段，由男演員反串的語言治療師必須配合播放出來的女聲變化嘴型、臉部表
情和情緒，那一段訪問雖稍嫌冗長，但也因為老太太說話有濃重的停頓，演員必須記住每
個轉折和起始，令我佩服不已！本劇的名稱lip-synch是lip synchronization的縮寫，指
的是在演唱會時的假唱，或運用在電視、電影的配音，導演大玩配音，讓性別、年齡、聲
音、腔調全然迥異的二人合為一體。

　　另一個令人心碎的故事來自Sarah（Sarah Kemp 飾），14歲時被寄居家庭的養父強暴
，還被親哥哥Anthony長期性侵，在BBC電台的訪問中，她說她認為選擇當阻街女郎至少還
能「自己選擇」，而不是被強迫，但卻明很明顯這只是一個「無從選擇」的選擇。相對於
Sarah的處境，Anthony更換姓氏、改變聲音，並在BBC播報國際新聞，以為可以藉此迎向
新的人生，事業成功的他卻死性不改，家中一片片在各地尋歡的性愛光碟便可看出端倪。
他的死亡是自尋的，同事Sebastian（Carlos Beld 飾）按下鍵盤拼湊出的車站廣播，給
予他生命終結的最大諷刺。

　　最後一幕Lupe（Nuria Garcia 飾），Jeremy母親的故事，一個被人口販子以毒品控
制的尼加拉瓜女孩，15歲時被叔父賣給德國的人口販子，17歲死於飛往魁北克的漢莎航空
飛機上。她的故事血淋淋，假扮嫖客的人道救援者（還是女權運動者？）給了她一線希望
，就在皮條客因醉開車出車禍後，她重獲自由，卻死於飛往希望之地的路上。

　　Sarah：「我沒有殺他」、「你覺得他們會相信我嗎？」

　　Lupe脫離施暴者後，面臨的是死亡，而Sarah面對的是法律。

　　一度讓Anthony的說詞給欺騙的人不在少數吧！他是個天生的演員，因為他在大部分
的時候都在扮演另一個人：事業有成的雅痞，連同事也對他的私人生活一概不知。欺騙我
們的究竟是聲音，還是所說的話，還是人在欺騙時，連聲音也要一併轉換？

　　本劇還討論了另一個有趣的元素：語言。坐在同一桌的人說的是不同的語言，如何溝
通便成了一大問題，劇中有一幕讓說英、法、德、西四種語言的人討論同一件事，因為語
言的關係而產生了許多阻礙；能說同一種語言卻有不同腔調的對話有時也牛頭對不上馬嘴
－－警察Jackson的蘇格蘭英語和他的希臘籍秘書的英語；然而人與人之間的溝通最常發
生卻都不是上列情況，而是同一種語言同一種腔調還是溝通不良（Ada和Jeremy明明說同
一種語言還不是有溝通上的障礙？），抑或是當你愈清楚對方在說什麼，便產生更多的意
見，而反駁的機率也更大。

　　有時，語言卻也不是必需條件。如Jeremy和女演員的天雷勾動地火，不是也不需要語
言？Thomas和Marie來自不同國度，仍然可以結合；但對於Jackson來說，即使他能說流利
的法文，連車子的導航系統語言亦是法文，仍留不住法籍妻子的心。

　　九個片段說的九個人的故事，各自發展卻互有關聯。它並不是純粹的喜劇或是悲劇，
有時相關性很高（無論是反諷或是相似），有時亦獨成一篇。

　　我喜歡這戲的創意，舞台、道具、燈光，甚至是各片段串連的方式（尤以最後一幕抽
血和注射毒品為最），劇中所有的聲音－－無論是協調或不協調，都讓人充滿驚奇。
Marie為電影配音那一幕，只有女聲和只有聲響的對比，同樣的畫面，卻有截然不同的感
覺，人的觀感不只取決於視覺，音覺也占了絕大部分，不然在女演員失聲時，縱使她有天
使臉孔，男演員一聽到她沙啞的聲音，也不禁多次笑場了。

　　劇中主要的語言為英、法、德、西四種語言，這四種語言同屬印歐語系，而分別來自
兩種語族：屬日耳曼語族（Germanic languages）的英語和德語及屬羅曼／拉丁語族（
Romance languages）的法語和西班牙語。同一種語族的語言相似性較高，因此說不同語
族語言的人碰撞在一起時會較難猜測對方的語意。像是當Jeremy約所有演員一起吃飯時，
我們可以看得出來說英語和德語的成一組，說法語和西班牙語的成另一組。另一個有趣的
地方是，Jeremy的生母是以西文為母語，然而 Jeremy卻只能說流利的英語和德語，也聽
不懂義大利籍女伴和Ada的對話（義大利文亦屬羅曼語族）。

　　聖經《創世紀》中提到當人類合作建造一座通天的巴別塔（Tower of Babel），耶和
華「變亂他們的口音，使他們的言語彼此不通」，且「使他們從那裡分散在全地上，他們
就停工，不造那城了」，再回想Thomas提到壁畫《創造亞當》中的天神與眾天使的圖像概
念，那麼，讓人類無法溝通的「語言」不也是人類的創造物嗎？這很有趣，人類創造出神
的概念，在人寫的聖經裡，神創造了人（創世紀第二章），也讓人類說不同語言而無法溝
通，而回溯到語言也是人類的創物，我們得到一個妙極了的結論：人類自己創造出與他人
無法溝通的窘境！

　　最後，我想談談關於性別。劇中有許多議題，然而性別是最為突出的，女性在劇中扮
演了重要的角色：被壓迫者（Sarah和Lupe）及施予者（Ada對於Jeremy、Michelle對於借
書的少年），前者最終脫逃的方式是唯有當壓迫者（兩個例子皆為男性）消失（死亡）時
，而後者卻讓被施予者（很巧合的，也都是男性）重生，Jeremy這個名字的意思為「God
will uplift」，眷顧他生命的God，是被人類創造出來的God嗎？還是Ada？

　　當語言讓這世界更為紛亂的時候，最初的嬰孩啼哭聲劃破了寧靜，這是最純淨的聲音
，它讓Ada的母性自然發揮，但這聲音卻不被電車中的群眾喜愛，Ada對著他們喊著：「夠
了吧！他只是一個嬰兒啊！」

　　是不是？當我們習慣多種語言在耳邊圍繞，有時卻覺得最自然的聲音刺耳。

Lipsynch官網：http://lacaserne.net/index2.php/theatre/lipsynch/
本文網誌（附圖、連結）：http://blog.xuite.net/toiletmei/blog/372248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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