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迎光臨奇幻城堡 The Florida Project - 電影

本週上影兩部獎季熱門電影，專業風格成熟強烈連續重擊的是《老娘叫譚雅》，而素人風格平淡日常等待最後重擊的則是《歡迎光臨奇幻城堡》。兩片都在談傲慢的美國，都在談不被接納為美國人的底層，都在描述她們苦苦掙扎渴求一個成人的資格。

《歡迎光臨奇幻城堡》原文片名是 "The Florida Project"，這個「佛羅里達開發案」顯然就是迪士尼樂園，而且應該是特別選了這位於佛羅里達州的迪士尼樂園中最大者 Walt Disney World Resort 。迪士尼樂園當然是美國夢最高調的象徵地景之一，只是脫離象徵回到實質後，才知道這美國夢只是幻夢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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迪士尼樂園周邊，充滿了各種公路商業設施，一間間都是賣高價賣夢想騙中產觀眾荷包的，中產美國家庭竟也一個個傻傻來朝聖，也難怪大女主角海莉能一次次見縫插針轉賣賺價差，她恐怕自以為是正義，而我們觀眾也不得不承認這裡面的確有一點正義。

迪士尼樂園邊緣，充滿了各種前迪士尼度假村，它們都曾經是中產家庭來度假的夢想小屋，但隨著經濟起落企業佈局，過往的夢想一戳就破，夢幻的湖畔度假小屋很快就成為無人維護乏人問津的廢墟。夢想破滅了，什麼都不剩，讓小屁孩們亂砸家具又有什麼大不了？讓小屁孩一把火把空殼燒掉不也是種直指黑暗的正義？（值得令人想想同檔隔壁廳《愛情摩天輪》小屁孩燃燒的意義）

迪士尼樂園對岸，卻充滿了金玉其外敗絮其內的短期出租套房住宅。這些短期住宅的金主都要維繫一個希望假象，吸引各種人生觸礁的邊緣人來此付錢，以為自己只是暫時沈潛還有明日希望，當然要責成糊口飯吃的管理員每天粉刷光鮮亮麗。這一街之隔的短期住宅，根本是迪士尼樂園虛假夢想的廉價複製，應許美國魯蛇一個個美好未來，然後道貌岸然地狠狠趕你走。（《老娘叫譚雅》的譚雅老娘一定心有戚戚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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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片魅力最強大的地方，在於它什麼警世訊息都不說，就只若無其事地拍三個世代三條故事線的日常生活，日常耍帥耍魯耍笨越是真性情，我們越是知道那不明說的警世訊息怵目驚心。

本片最高調的小孩視角，是 Moonee 的童心世界觀，儘管跟著魯蛇媽媽爛命一條什麼物質都沒有，當個野孩子發展自我人格說不定反而更健康？當然這健康是不見容於世的，吐人車子後一起清理絕不 ok ，給廢墟放把火真正成為廢墟也被視為犯罪，告訴中產客戶「買我們香水更便宜，還能讓你把到妹」這拆穿無良商人的真實也是離經叛道，更別說平日滿嘴粗話滿口胡言。

本片最殘酷的大人視角，是被迫長大其實也來不及長大的小媽媽 Halley 的絕望奮鬥，儘管身為魯蛇媽媽爛命一條，在可以做到的地方永遠強打一口氣給予野孩子最自由光明的童年。也許一個媽媽放浪形骸跟著野孩子又唱又跳離經叛道是太不成熟，但這個美國的經典與正道一點都不純善，從來不會如孩子般認真認識你這人無條件對你付出愛，卻總是用社會教條設下重重壁壘逼你上絕路。本來與 Halley 相依取暖的姐妹 Ashley 就為了這教條絕情反目，心無教條卻被禁錮的小孩 Scooty 茫然不知發生了什麼。

本片最體貼的長輩視角，是預告看似父親、其實不是父親、但說到底所作所為又儼然是父親的 Bobby，很難得看壞人臉的威廉達佛演出這麼溫暖的角色！本片有底層邊緣與上流金主的對立，糊口飯吃的短期住宅管理員則夾在中間，他一方面努力維持這住宅的秩序，另一方面又在秩序的夾縫中努力幫助個別住戶成就一點體制不容的圓滿。這管理員真令我想到我們住宅社區的管理員阿伯，他們自己也是苦哈哈的底層只是幸運找到個飯碗而已，但既然幸運找到飯碗一定努力幫別人也能每天吃到一口飯，在這所有社會層面都拒絕的絕望人生中，是唯一的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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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是要向純真生命致敬的，也是要向無情體制控訴的。這無情體制在片尾的最終化身就是道貌岸然的兒福機構，一路哄騙小孩給予「只是暫時」其實永遠的虛假承諾，這按表操課的空洞承諾完全無法照顧小孩的心更無法取得小孩信任，當然要得到魯蛇母親暴牙特寫的厲聲控訴 "Fuck you!"。相信絕大多數社會化的觀眾都認為兒福接管才是好歸宿，但這歸宿只是社會教條與物質承諾，孩子送去個沒有愛只知道給予物質生活與社會教養的新家庭，只會被當個社會機器人養大繼續複製資本主義期待。

這一領養可以給予 Moonee 不愁吃穿的物質，但將永遠摧毀她的心，否定她的愛，要她在一輩子否定母親忘記原鄉的教條下分裂成長。當然她長大可能成為好教育好工作的好中產階級，但那顆心就在這一刻徹底被摧毀，此前就算再多樂觀處世的奇幻童心，終於也意識到無良社會要狠狠撕裂自己當個資本小寵物。好姐妹 Jancey 請帶我走吧！就算只是奔向我們童心尚不了解的虛幻迪士尼新天鵝堡，那都是我們絕望生涯能抓住一刻的僅存希望。

《歡迎光臨奇幻城堡》和同檔上映的《老娘叫譚雅》同樣狠狠控訴美國權威，但比《老》片已經令人驚懼的直白控訴更加靜謐死寂。此片以原始母親求生存與原始孩子揮灑自我的姿態，讓我們看見原始人並沒有什麼不好，只是我們這佔社會 99%的社會人絕對會豎起層層高牆把他們逼到絕路。看此片除了跟著主角們控訴美國權威之外，我們觀眾自己會用什麼樣的社會價值觀來冷眼評判這對原始母女？倒是對我們觀眾的尖銳挑戰了。強力推薦！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tpEFZgyLGS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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