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牛看電影 - 藝術電影

※ [本文轉錄自 movie 看板]

作者: bucklee (alessio) 看板: movie
標題: [新聞]波牛看電影
時間: Mon Aug 21 07:20:52 2006

2006.08.21　 中國時報

http://news.chinatimes.com/Chinatimes/Philology/Philology-Coffee/0,3406,1120060
82100404+1105130102+20060821+news,00.html

■三四少壯---波牛看電影

陳冠中

我依然會再波牛幾年，但作為電影觀眾，卻漸與我的純真年代走遠了。

整天在球場打球的男孩在香港叫「波牛」。1968年仲夏我和一群波牛在學校打籃球，
赤著上體滿身臭汗在場邊休息的時候，聊起天來。15、16歲的波牛聊什麼呢？聊電影，而
且大家都激動不已──我們聊剛看過的一部「打片」。

胡金銓的「龍門客棧」，演員是我們香港觀眾不熟悉的上官靈鳳、石雋、白鷹──國
語片從來沒讓我們這代男孩或男人如此興奮過。

之前的國語片，招牌大片是拍給女人看的，而粵語的武俠片，往往是製作粗糙的「七
日鮮」，在武打設計上，長鏡頭加上真功架，顯得手腳慢而無力，當時觀眾總的感覺是粵
語片打得假，不像美國片拳拳到肉。

可以說，到60年代中，港台電影從沒有滿足過愛看打殺的男孩以至成年男人，回想起
真有點不可思議。好像只有美國人才拍得出男人覺得好看的動作片。

直到張徹、胡金銓的相繼出現。

張徹在64年開始拍動作片，然後在67年一連推出了「斷腸劍」、「獨臂刀」、「大刺
客」三片，「陽剛」血腥暴力刺激下，觀眾口瞪目呆，票房迭破紀錄，張徹成了國片第一
個百萬導演，港台電影界終於發現了男觀眾的票房威力，從此以後大部份國語片都是拍給
男性看的了。

不過，就算在那年代，我還分得出好壞，因為已看過一點金庸的武俠小說，而當時所
謂新派武俠片的敘事只可以說是質木無文。不過若果人家問我「獨臂刀」好看嗎，我當然
會說好看，因為覺得要以大局為重，支持為我們男孩拍的動作片，其實，「獨臂刀」對我
輩男孩的震撼有餘，感動不足，當時的我們心底下知道動作電影應該可以更好看。

但可以如何好看法？要看了67年拍攝完成，卻要到68年8月才排在香港上映的「龍門
客棧」才知道。

我認為港台武打片的大浪潮，第一波有一個雙高峰，即「獨臂刀」和「龍門客棧」，
共同凝聚了大批亢奮的、死忠的國產動作片觀眾群，但後者比前者更重要。我的波牛朋友
，之前並沒有對張徹電影有過同樣強烈的反應，他們完全憑慾求看電影，完全是純真的，
跟普羅一眾大男人是心心相通的，他們對「龍門客棧」的反應如此一致，必然是有代表性
的──就是所謂觀眾的反應，哪怕只是男觀眾的反應。「龍門客棧」真的是雅俗共賞，而
當時的他們是從俗的一端出發，所以才充滿自信。

胡金銓於66年推出的「大醉俠」，已讓人耳目一新，打得有創意，雖然還是女人擔大
旗，但是這個鄭佩佩夠英氣，男孩女孩都喜歡她。可是「大醉俠」缺乏一點爆炸力，赤著
上身的波牛們仍不好意思在球場公然吹捧「大醉俠」。

可是胡金銓電影與觀眾完全一體的也只有一部「龍門客棧」──之後他的片子都贏不
到波牛們同等的熱情，甚至可以說跟男觀眾越走越遠。下一次激動人心的時刻──波牛在
球場論電影──怕要等到李小龍的1971年。

很多人會認為是張徹奠定了國語動作片的重要地位，這說法也對，誰叫胡金銓只顧慢
工出細活、心頭越來越高。我自己也曾經忘了胡金銓，多年後才從影碟上看到75年的「忠
烈圖」，發覺動作調度和設計非常精彩，奇怪自己怎麼會錯過在首輪影院看該片。

不過，一個潮流開始了，就會有一段興旺期，觀眾吃完未飽，急著要再吃，再吃還是
覺得好吃。張徹與胡金銓吊起了整代男觀眾的胃口，大家更覺得饑餓，目光便投向任何同
類片，結果是全行受益，一窩蜂搶拍。

當時我有所不知的是，自己觀影的純真年代卻在67年出現了拐點，好不容易等到了國
產男性動作片的元年，竟偏是我漸失純真的開始──我不再是單憑慾求而是帶著概念去看
電影了。在《中國學生周報》的影響下，我自己買票去看67年版、龍剛導演、謝賢主演的
粵語片「英雄本色」，以表示關心社會。更要命的是，我的同學鄧小宇稍後就會來邀我一
起去看歐洲藝術片。該年，楚浮的電影「烈火」（華氏四五一度）竟在香港的電影院正式
公映！我依然會再波牛幾年，但作為電影觀眾，卻漸與我的純真年代走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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