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邊走走 Hope Gap - 電影

玩英國、住倫敦，搭火車往海邊去哪小旅行？最多人去的海濱度假鎮是 Brighton 、比較小眾復古的是 Eastbourne ，有一次我還突發奇想乾脆從 Eastbourne 健行一天走到 Brighton 、中間爬一爬英國著名的白堊岩斷崖 Seven Sisters？不過我輸了，這段白堊岩斷崖經過了第一個燈塔 Beachy Head、第二個燈塔 Belle Tout 、喘口氣準備上爬的 Birling Gap、七次上下坡高潮的 Seven Sisters、終回平地河口的 Cuckmere Haven 、然後又是一段高丘挑戰爬上 Coastguard Cottages... 在天快黑了飢寒交迫準備放棄時終於看見燈火的希望之角，叫作 Hope Ga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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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 Hope Gap 這「希望口」向西看過去的「希望小鎮」叫作 Seaford，那天還真的讓我在大雨的傍晚終於走進小鎮找到客棧吃了碗熱湯，不然差點以為要在斷崖頂端過夜凍僵呢。Seaford 有其簡單的海濱度假沙灘，但大體上沒有觀光旅遊行為而只是給當地人使用，只是說當地人嘛，也未必那麼「在地」，這邊的獨棟住宅 Cottage是很多有錢英國人在此置產養老用，整個社區也有一種外地人養老組成的風貌。這部原文片名就叫 "Hope Gap" 的《海邊走走》設定在 Seaford也拍攝在 Seaford，的確也有拍出些它的小鎮風情：

這裡很多退休老人、其中不少有上教會、更有很多戎馬一生來尋找平靜的退伍軍人、這裡人人社經地位都不錯也有很多知識份子、但也很多老人問題，因此有地方諮詢熱線給他們輔導、有地方律師事務所處理他們財產與房產問題。說到房產，這裡許多人青壯年時工作買房就是要來圓一個平靜的夢想、過著平靜的生活以養老告終、甚至生了孩子也生在這平靜地方上著平靜的高中生活不免死氣沈沈地... 這一切生活小層面，本片都在看似與劇情主軸無關的地方靜靜拍出了，對我來說是整個「英國海濱末日」的世界觀呈現，重要性一點都不輸給故事的本身。

總之，現世的英國南部養老小鎮社會，是在迎接一個「終點」的，端看人們怎麼面對它。電影才開始，老夫老妻主角 Edward & Grace 就展開一場關於「結束」的小辯論：一邊是 Edward 受妻子指控「你從不把事情結束」，他自己寫維基百科也不知不覺間自況「不面對問題、淨是視而不見」；另一邊是 Grace一直被老公背後抱怨「她總是不停要求，我永遠做不到好」，她自己也的確言語咄咄逼人一刻不得閒、有一種英國知識份子憤世忌俗的碎念辯證，更糟的是她是個美國人還完全沒有英國人的相安無事心照不宣、而絕對要大張旗鼓 make a scene 把一切殘酷赤裸攤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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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此片要以「一場婚姻的結束」、來呼應整個退休養老社群「一生夢想的結束」？看看編導設計的 Edward & Grace 這兩個角色，他們既是極端卻又很典型、典型得令人頭痛。Edward是耽溺美好過去的極端，他只念念不忘著過去某一段甚至某一刻，覺得那就是一場關係與一場人生所應達致的圖像，久而久之那圖像幻滅了他不願接受、也不願面對、只痴痴地向外尋找類似的圖像如今在哪裡還有；而 Grace則一反 Edward 那逃避主義的尋尋覓覓，而堅信我們只要一起面對別怕調整沒有做不到的事！雖然到最後，電影也有點戲謔地讓我們發現，不如說是「沒有不能調教的狗」XD

說穿了，某個世代的夢想，終究要在下世代逝去，就算這兩人的人生觀沒這麼天差地遠地不合，最後仍要相繼死去畫下句點。只是他們都不願面對、就像許多老人都不願面對老年而努力找回青春，所差者只是 Edward 默默向外找、Grace 硬是向內找、最終恐怕都要流於一場空。本片雖然對等的雙主角看似是 Edward & Grace 夫妻倆，但就電影的時間內我們大致知道 Edward 自認他的問題已解決，雖然這種解法是否踏實還言之過早、編導也並沒有要多申論的意思；真正的女主角倒是仍不得平靜的 Grace，真正的男主角說不定是跟著媽媽一起不得平靜陷入焦慮的兒子 Jamie？

難怪我就說，一部老夫老妻片中的插花兒子，怎能請到 Josh O'Connor？以插花來說演技也太好身價也太高 XD 果然他遠遠不只來插花。此片也許丟出問題時看似是部老夫老妻片、但解決問題的後段慢慢做成母子傳承片：Jamie 為了解決逃避主義老爸的問題，囧囧地從遙遠的約克夏每週末搭火車回家、充當兩人傳話筒、順便聽爸爸死氣沈沈倒垃圾；但 Jaime真正難熬的是面對媽媽，尤其是面對這個引經據典反覆辯證嘴巴犀利的詩人媽媽，他幫也不對不幫也不對總被連珠炮轟炸也還罷了，倒是父母曾經牽著他手盪鞦韆的童年美好，難道終究只會悲劇收場？那我的未來也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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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片男主角地位，悄悄由爸爸 Edward 轉移到了兒子 Jamie身上。父母離異，他很擔待地下來充當調節，看似成熟地淡然處之，其實恐怕更像是絕望死寂，而且這死寂並非今日才開始，恐怕早在童年就潛移默化一路到今天、父母離異只是再次確認人生絕望的導火線。看他在約克夏與網路公司的青年同事們，我們知道並不是每個青年都這樣死寂而疏離的，但他偏偏就是這樣子，雖號稱有女友但選擇過一人獨居小生活、雖在交往中但態度消極裹足不前、女友對他若即若離他告訴自己順其自然別在乎... 難道，一對末日父母養大的孩子、人生還沒開始就註定成為一個末日青年嗎？

也許說穿了，老夫老妻 Edward & Grace 的人生在此並非「結束」、其實還「繼續」，繼續影響著兒子 Jamie的未來！說到這「結束」或「繼續」的概念，本片倒也在片名 "Hope Gap" 這地理概念的景觀攝影上做出點巧思。我一直觀察本片有沒有拍到 Hope Gap 最適合欣賞的遠景 Seven Sisters，竟然等了好久都還沒！本片景觀攝影一直只有三個方向：(1) 空中向下正拍 Hope Gap 的海浪與海岸、(2) 由 Seaford向東拍景觀看著大岩坡、(3) 由大岩坡向西拍景觀看著 Seaford。這三個景觀攝影的視角，完美地框限出一個只有 Seaford小鎮到 Hope Gap 海灘這一段的小世界。

這小世界，宛如一個與世隔絕的小漁村，彷彿我們小倆口小夢想小家庭就歸屬於此、這個小世界傾頹了一切就畫下句點？終於，在 Jamie帶媽媽「出去走走」再次來到 Hope Gap 這場戲，遠方 Seven Sisters的七個白色山坡出現了！Jamie 也告訴媽媽這不只是您們兩老的問題，「如果您能過下去，對我來說就是希望，告訴我未來也有希望過下去」。說到底，退休老人的婚姻結束或人生結束，遠遠不只關於他們自己年輕的小夢想、更關於未來無止境的傳承，猶如我們人生遠遠不止這 Seaford退休小鎮、還有遠方 Seven Sisters與更大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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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結局，這段離異的婚姻並沒有改變，但最難面對離異的媽媽 Grace開車去勇敢面對了真相、放棄了多年來教化老公的堅持、也展開了撫慰他人的熱線人生、更將以詩看人生的智慧透過兒子的新事業傳承了出去。結尾最後一個景觀攝影，則已不再關於她與前夫這一代的過去美好、而是站在海灘面向大海的新世代未來人生。這故事特別嗎？並不特別，更不新鮮，幾乎每個繁華落盡的老世代家庭都會遇到，戰後嬰兒潮享受人生一路到老的世代更須學習：如果年輕就搭上世界經濟起飛而榮華一生的西方老人都這麼絕望、那一畢業就面對全球各種衰退的年輕世代又該如何希望呢？

此片特別之處，我覺得是它文學家出身的編導 William Nicholson年過 70 二度執導之筆觸，以及他說這故事的載體設定：主角一家是知識份子家庭，女的是外向奔放的女詩人引經據典出口成章、男的是內向用功的歷史宅埋首編寫網路百科，因此此片台詞充滿文藝味，包括 Edward 的旁白充滿經典考據的靈感、Grace 的出口成章則充滿詩人言辯的熱情。而最令我看得如癡如醉的，還是那「Seaford 小世界」那看似宏偉其實有限的景觀攝影，配上配樂簡直帶我們飛行遊覽一回英南海岸白堊岩斷崖！推薦文藝片觀眾欣賞，下次去英國玩記得找機會來這踏踏青、踏踏浪、餵小羊。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OBuiE2E0JN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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