淚水成鹽 Le Sel des larmes - 電影

法國老導演菲利普卡黑 Philippe Garrel，他近年電影好像都有上台灣影展、卻都沒上台灣院線？今年《淚水成鹽》終於上院線讓我看到了！看卡黑電影是一種單純的感性享受、又是餘韻盎然的知性思索、這次《淚水成鹽》也一樣：它有日常的生活場景、簡單的愛情故事、平凡的道德啟示、亙古的悲劇命運、用黑白片無聲寫實單純道來、僅有偶爾的鋼琴配樂知性反思感性想望、一百分鐘的日常後終於感情決堤卻欲哭無淚，淚水已成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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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片拍法國中產與青春年少常見的「風流」老題材，只是這次卡黑拍一個相較平凡看似與他們有所不同的工匠少年：少年主角 Luc出身法國外省木工家庭、他家境僅是小康要靠父親接濟也須要打工求學、他未必讀過什麼書平常也從不掉（法國文藝片常掉的）書袋、他的志向是到巴黎考木工學校 Ecole Boulle 繼承爸爸當個細木工光耀門楣、他搭車到巴黎參加入學考還要寄宿在這邊的貧窮郊區... 就是在這貧窮郊區他遇見了本片第一位穆斯林移民二代女主角 Djemila、她也只是個低薪高工時的地方醫院護理人員、竟展開家境知識都不富裕但浪漫一點不輸人的怦然心動！

黑白畫面簡單平視近距跟拍、靜默無語相視而笑春心蕩漾、平靜的公車內部配上車窗外流動風景、雖荒廢破敗卻心猿意馬的巴黎市郊... 開場短短五分鐘內這「第一次心動」就令近十年沒看卡黑片的我所有熟悉感一次湧上來！當然第一次心動總是虛幻的、本片還有第二次與第三次心動 XD 而且每次心動都有屬於當下屬於斯人那永難磨滅的浪漫印記，我們沒讀過書的主角 Luc掉不起書袋說不出甜言蜜語、但全身毛孔打開的浪漫情懷一點不輸法國文藝貴公子！只是也很遺憾地，他對愛情的浪漫輕率與自我中心、也一樣絲毫不輸始亂終棄的法國貴公子、甚至猶有過之。

本片主角是 Luc、第二主角是哪位情人呢？好像都不是，還更像是他的木匠老爸爸。由老演員 André Wilms 飾演的這位爸爸就像是年輕遊子的一盞明燈，他有其保守亦有其單純：這個時代已經在變遷、他早知木工這行已經漸漸沒頭路了、也知道人間世道與愛情家庭早和上代不同了，但他彷彿心裏還是念念不忘一個舊時代的田園理想、想著男人長大就是要當學徒學專業出師、我當年沒考上 Boulle 兒子今日一定要代我考上。同樣地，他隱然也知道這年頭遇上一個女孩結褵成家的簡單愛情早就不同了，也對進城學藝的兒子耳提面命，因為心知肚明他心猿意馬「很喜歡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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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個女人 Djemila，相遇在壓抑靜謐的公車，很心有靈犀，但太保守純情是死穴；
第二個女人 Geneviève ，心理無負擔的性愛，肉體超契合，但有物質負擔是死穴；
第三個女人 Betsy，相遇在青春奔放的舞池，身心極自由！但自己跟不上才是死穴。

很簡單清楚地，三位女子的登場，卡黑都給她們一場「怦然心動」的相遇戲，而且那心動的品質各有風情截然不同、彷彿一個浪漫男孩對三個可人女孩的標記！甚至幾乎全片站在 Luc視角時都彷彿輕慢不羈地過著「收集女孩」的青春：

與保守穆斯林女孩 Djemila體驗心靈契合、但二次約會就想破處竟被阻？馬上冷卻；
與法國舊情人 Geneviève 天天沈溺性愛、男生無憂無慮女生竟敢懷孕？始亂終棄；
與開放新情人 Betsy終能身心同步無負擔、但關係開放我只是備胎之一？五味雜陳。

也許關鍵是：不同文化的人們，對愛的重量感與速度感都不同？這恐怕又可從年老父親說起、甚至上溯他的父親母親也就是 Luc的祖父祖母，說個世代差異與變遷的滄桑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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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父死了祖母改嫁，竟隱瞞父親十五年甚至還想瞞一生，那是什麼樣的「永恆」？
父親只愛一妻單純過一生、對兒子職涯也只有接棒想像，又是什麼樣的「堅貞」？
穆斯林妹保守深情，約會不用性愛還可談心做好多事，是什麼樣的「精神愛情」？
法國妹肉體契合，每天床上溫存等待寶寶歡喜成家，又是什麼樣的「物質愛情」？
新情人自由奔放，看似無拘無束沒有負擔的良伴，卻又是什麼樣的「流動愛情」？

我們的墮落遊子 Luc，面對這一關關他只是一次次嘗試、一次次挫折、一次次逃避、卻又一次次隱瞞，卻未能積極地把一段潛力愛情耕耘到開花結果、甚至也未能消極地把一段失敗愛情劃下明確句點、最終成了腳踏三條船的渣中之渣、甚至為了撒謊隱瞞顧全面子連老爸都可背棄！在這 2020 電影都承載很多正確價值的年代，真的還可以拍出一個令我們理性如此唾棄但感性卻又如此認同的渣男主角嗎？我猜廣大觀眾都會越看越搖頭、但看卡黑的描繪與這位演員的詮釋我又不得不點頭。

片末很不意外地，以父親死去兒子崩潰的「蠟炬成灰淚始乾」作結，只是我們可以如何看待這結尾？若以類似皮爾金那種「渣男遊子」故事來切入，大概就是一般道德童話的「浪子回頭」或「樹欲靜而風不止」吧？但回想到本片老爸曾經焦慮的矛盾表述「時代在變居住在變、木工師傅已沒未來、但仍渴望你替我考上木工學校」，也許那才是一種眼見「人心在變」時代價值一去不返的滄桑吧？也許我們心中還是有那麼個田園、但人們往往已喪失了追求田園耕耘田園守護田園的靜定、只能像心猿意馬的 Luc處處遊走嘗試最後卻被推著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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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已接近人生晚年的 Philippe Garrel 以及老編劇搭檔 Jean-Claude Carrière & Arlette Langmann是否也有這種變遷的喟嘆？順手查一查，唉唉 Carrière已在今年二月以89高齡過世了、《淚水成鹽》成為他編劇一生看見成果的最後一部！猶記這兩年我看他的《梵谷：在永恆之門》覺得超老邁滄桑都忘了反共其實是個年輕人、但看他帶小卡黑寫的《愛情零極限》又覺得青春活潑充滿惡趣味仍緊貼著新世代、這次《淚水成鹽》則透過主角父子檔將這世代差異的兩端拉出了張力！推薦喜歡他與老卡黑的觀眾把握機會院線欣賞，也期待他幫小卡黑寫的遺作 La Croisade。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N-i_IC6IS6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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