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常 - 同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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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只是哭，泣不成聲。

　　也許最深沉的絕望便是，讓妳絕望的一切，竟全是妳一手造成的。


　　她不發一語，將面紙塞進我的手中，我下意識的收手，沒有握住，沒有力氣去緊握。


　　「大姐姐，妳怎麼一直哭。」

　　這似是個問句，她卻不像是在問我問題，只是在描述我的狀態。


　　曉婷，現在的我應該怎麼做才好？

　　我好愛妳。我真的愛妳。我一點也不偉大，一點也不堅強，說白了點，我自以為的成

全不過就是因為我沒有信心，沒有信心能夠保護妳、沒有信心能夠讓妳永遠幸福。

　　我不過就是懦弱，沒有勇氣和這個世界去搏鬥，在傷得體無完膚以前，舉白旗投降。

然後以一種失敗者的姿態舔著自己的傷口，卻忘記了受傷的從來不只有我而已。

　　曉婷…現在的妳是不是反而比較快樂？

　　可是我好痛，妳知道嗎，曉婷，也許我從來就沒懂過什麼是愛…我以為我知道妳幸福

快樂而放手，這叫做愛…卻忘了劃在我心上的傷口，倘若讓妳知曉，妳的心一定也跟著一

起發疼。

　　而且，疼得千倍萬倍。


　　我一直以為，我給她的是愛。

　　可如今我開始不明白，我給她是愛還是傷害。


　　思緒還混亂得很，曉婷突然抱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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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只是哭。

　　她的右手遮住自己的半張臉，哭到似乎連呼吸都困難，全身都在發抖著。

　　我抽了張面紙放進她空著的左手，她像是受到驚嚇一樣，手彈了開來，沒抓住，那輕

薄的紙就那樣飄呀飄的落地了。好浪費。


　　「大姐姐，妳怎麼一直哭。」

　　這種奇怪的場面，總覺得應該說些什麼才好，我這麼說了，卻其實不像是在問她答案

一樣。

　　她不回答呢，只是繼續哭著，好像更傷心了。

　　看她這麼哭著，心頭總覺得也有點難受吶，為什麼呢？她是誰呢、為什麼會在這邊一

直哭一直哭呢？是因為我所以很難過嗎？

　　我下了病床，她正坐在椅子上，我得彎下腰才能夠給她一個擁抱。

　　我輕輕地抱住她，她身子一震，好像馬上就不哭了。

　　「曉婷…」

　　啊、這是我的名字的樣子。

　　「大姐姐不要哭，乖，抱一個就不哭了。」我輕輕拍著她的背，一下又一下的。

　　她好像真的沒有哭了，好可愛，好像小孩子。

　　她也把手環繞住我的腰，可卻是緊緊箍住的。明明，她的動作有那麼一點太用力了，

我卻覺得這種感覺好溫暖。

　　我好像喜歡被她抱著，是為什麼呢？

　　不知道呢，不管了，就再抱緊一點好了。

　　她的頭髮有點香呢，我好喜歡這個香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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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曉婷的爸媽不准我來見她。

　　我是偷偷來的，子奇傳簡訊告訴我他們找子奇一起來看曉婷，那時間快要到了。


　　我還對於曉婷的擁抱戀戀不捨，這、我以為自己能夠不再思念的環抱，直到再次接觸

才知道，我從來就沒能真的脫離過。

　　她突然的輕輕抱住我，溫柔的說，不要哭了。

　　我忍不住抱緊她，緊到我的腦袋有一部分跳出來提醒，也許會弄疼她了、可我放不開

她，我克制不住自己，我只是想要珍惜這，已經稱不上是失而復得，的擁抱。

　　我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麼，更悲慘的是，我連她的表情都看不見。

　　可她卻回抱住我，比方才還要更緊密的擁抱，我們兩個人，緊緊相依著。

　　時間要到了，我知道的，可是我沒有辦法離開，我的身體，不聽使喚。

　　我也不想要放手了。曉婷、曉婷，如果妳現在是清醒的，妳是不是也會希望我勇敢起

來，堂堂正正地面對妳的父母親？

　　如果當時的我不因為他們幾句傷人的話就退縮，現在的妳是不是不會變成這樣？

　　這一次我是不是應該選擇再也不放開妳？

　　我還沒來得及想好答案，就聽見一個女人的怒吼。


　　「方思瑤！妳憑什麼來這裡！給我離開曉婷！」


　　我和曉婷硬生生地被扯開，伸手想要抓住什麼，竟能握到曉婷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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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討厭的一對男女和那個男生一起走了進來。我正想要開口趕走他們，女人就把我從姐

姐的身上拉開來。

　　大姐姐好像嚇到了，她看不見呀，這一定讓她很害怕吧，她慌張地揮著手似乎要找她

的導盲杖，而我趕緊握住她的手。


　　啪。

　　那個女人似乎要打大姐姐巴掌，可被我給擋了下來。

　　臉麻麻的，熱熱的，還有一點點耳鳴。


　　「媽！妳在幹嘛！」男生的聲音，聽起來很緊張。

　　「秀麗！曉婷妳沒事吧？」男人叫著我，可我頭也沒回。


　　我只是看著大姐姐惶恐的樣子，不知為何，有一點捨不得。

　　「曉婷…曉婷妳被打了？曉婷妳還好嗎？曉婷…」

　　我握著的手抓我抓的好緊，有點痛，卻不令人討厭。

　　「姐姐不要怕哦，沒事呢。」

　　我用拇指輕輕撫著她的手背，想傳給她一點安全感。


　　剛剛打我巴掌的那個女人愣了好久，她似乎沒料到打到的人會是我，嚇得說不出話。

　　「妳怎麼這樣？一進來就打人？」

　　我好生氣，轉過頭看著那個愣住的女人。

　　「…妳都變成這樣了還幫方思瑤說話？媽媽是為妳好，妳也不想想看…」

　　她好煩，我打斷她說話，「我不認識妳，妳出去，你們都出去！」

　　「曉婷，妳不要這樣…」男生的眉緊皺著，看起來很難過的樣子。

　　可我只覺得好煩，我不是很想管他們。

　　「不要煩我好不好？我不喜歡你們。」
　
　　「…先出去吧。秀麗，妳嚇到曉婷了。」男人抬了抬眼鏡，抓住了女人的手。

　　我才沒有嚇到呢。但我不想告訴他。

　　「方思瑤，妳也給我出來。」女人似乎又想要強迫大姐姐，我護住她，「不要這樣對

大姐姐！」

　　「曉婷！」女人似乎很生氣，又要給我一巴掌，被男人給阻擋了。

　　「秀麗！妳冷靜一點！不要嚇曉婷！」男人對女人說著，又轉頭看著我說：「好，都

聽妳的，妳要方思瑤在這裡是不是？」

　　方思瑤好像是大姐姐的名字。

　　「不要逼姐姐走。」

　　「好好，妳高興就好，走了秀麗，別鬧了。」

　　那三個人走了，終於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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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曉婷居然，連在這種精神狀況下，也毫不猶豫地保護了我。

　　她為我擋下了我活該承受的一巴掌。她摸著我的手安撫我的情緒。她將爸爸媽媽跟子

奇趕了出去，還留我下來。

　　我方思瑤憑什麼，居然在這樣傷害她後，她卻仍這樣對我。

　　我又忍不住哭了。

　　「姐姐怎麼一直哭，剛剛不哭了，現在又哭了。不要哭嘛。」

　　曉婷的左手還牽著我，右手摸著我的頭，一下又一下，聲音聽起來是那麼純真。

　　我憑什麼…

　　「姐姐，妳叫做方思瑤嗎？」

　　「…嗯。」

　　我沒辦法說太完整的話，只是簡單的回答。

　　「方思瑤…方思瑤…思瑤…瑤…」

　　她喃喃自語著，直到聽見她那一聲輕柔的「瑤…」，我的淚水更像是無止盡地湧出了

更多。

　　「曉、曉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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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姐姐又哭了。

　　大姐姐叫作方思瑤。

　　我唸著她的名字，唸著唸著居然覺得有點熟悉。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我這樣唸她的名字好像讓她哭得更兇了。她哭到連叫我的名字都

斷斷續續的。

　　我其實討厭曉婷兩個字，從我有意識之後，那一對男女和各式各樣的人總是來對我喊

著曉婷，可我總覺得這不像是我的名字，只覺得他們一直對我喊著曉婷曉婷的，不知道在

叫誰，我每次都趕他們走。我不喜歡他們。

　　尤其是有一個男生，總是一邊叫我，一邊伸手要握住我，又一直對我道歉，道歉到我

跟他說，他最對不起我的就是天天來煩我，不要再見我就是最好的道歉，他還哭喪著臉說

拜託不要趕他走，但我還是趕他走，因為看到他我就覺得心裡頭不舒服。

　　可是好奇怪。

　　大姐姐叫我的名字的時候，我有種我真的就是曉婷的感覺，我居然喜歡她叫我。

　　明明今天是我和大姐姐的在我有意識來的第一次見面。

　　我也喜歡大姐姐的名字。

　　「姐姐，我可不可以叫妳思瑤？」

　　我一直摸著她的頭，我不想要她哭，那讓我難受。

　　「曉婷…好…」

　　「思瑤。不要哭了，妳這樣哭，我也覺得好想哭。」

　　「…好…」她吸了吸鼻子，看起來很努力的止住眼淚，對我笑了一下。我也對她笑了

笑，可是她看不到，所以我又一次抱住她，「不哭就好，不哭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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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好不容易平穩了情緒，曉婷好像很不希望我哭，所以我必須要開心起來。

　　等我能好好說話的時候，我問她到底記得什麼。

　　「每個人都問這個，我覺得好討厭喔，再也不想回答這個問題了，可是思瑤妳例外，

只告訴妳一次喔。」

　　「好。」

　　她的聲音聽起來好俏皮，曉婷好像真的很開心。

　　「那就是，什麼都不記得了。」

　　「曉婷…」

　　曉婷…對不起…對不起…

　　「思瑤，其實我本來連人家叫我曉婷都覺得好奇怪喔，覺得曉婷是誰呀！可是妳叫我

曉婷的話我卻覺得喜歡呢！只有妳可以叫我曉婷，其他人我都不想要聽到。」

　　「…曉婷，妳就是曉婷啊…」

　　「好啦，妳說是就是。只有妳說的才是喔。」

　　「…那曉婷，妳想要想起之前的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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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吹著海風，我把頭輕輕靠在思瑤的肩膀上，閉上眼睛，總覺得可以聞到海鹹鹹的

味道一樣。

　　「思瑤，吹海風好舒服哦。」

　　「舒服就好。」

　　我喜歡思瑤的笑容。我不喜歡她要哭了的表情，不喜歡她有一點點不開心。

　　還記得第一天見到她的時候她只是一直哭。

　　我看了也好難過，安慰她好久好久。

　　那天她問我，想不想要記起過去的事情。

　　「騙妳的，我很想要呢，好想知道我以前是怎麼樣的喔～」

　　我回答不想要，她眼眶裡的淚讓我下一秒就改口了。可是不管她帶我到哪裡去，我什

麼都想不起來。她總說這是我們什麼時候來的，我們做了什麼，但我都一點印象也沒有。

　　她每一次都很失望的樣子，低下頭再抬頭卻又笑了笑對我說想不起來也沒關係。

　　思瑤好像知道我不喜歡她難過，所以也不想要讓我知道她難過呢。

　　為了讓她不要一直想著我能不能想起以前的事，我每一次在電視上看到哪裡好漂亮或

哪裡很好玩，就叫她帶我去，因為我試過，不要去那些＂我們以前去過＂的地方，她好像

就變得很開心了，不一直想著我能不能記起來。

　　我不知道，記起來過去的事為什麼那麼重要呢？

　　我很喜歡現在呢，每一天有思瑤陪著我的日子，我都很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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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曉婷說想要想起過去的事。這件事我有和子奇說，他大為震驚，聽說之前他們來看曉

婷時曉婷都非常反感，還說她什麼都不想知道，不要來吵她。

　　似乎只有我來行動，曉婷才願意去嘗試找回自己的過去。雖然曉婷的爸媽對於我要接

近曉婷的一切舉動還是非常反對，但曉婷總會生氣地叫他們出去，說她就是喜歡跟我在一

起，叫我不准走，也不要怕他們，叫我陪著她。

　　曉婷，我真是傻，不管妳怎麼變化，妳都只是想要我和妳相伴著，這簡單的想法我怎

麼會到現在才想通？妳需要的不是我照顧妳，只是我在妳身邊，我以前怎麼從來就沒想過

呢？


　　只是，不論我帶她去哪裡，她都說她完全沒有印象。　

　　我總是盡可能的忍住淚水，不想要讓她擔心，因為我知道，曉婷看到我難受的模樣的

時候也會不開心的，所以我不願意讓她為我傷心。

　　我帶她去了我們曾去的各個地方，告訴她我們相處的一切，除了，我們之間初吻的地

方，我沒有勇氣…

　　還記得有一次曉婷問我說：「思瑤，我們以前感情就很好對不對？我們去了好多地方

玩哦。」

　　那一刻的我，久久不知道該怎麼回應，直到曉婷問我怎麼了，我只敢小小聲的這樣回

答她：

　　「嗯，我們很好…真的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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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思瑤的表妹叫作佩佩。

　　前幾天，她來找我，跟我說，思瑤的生日就是今天！

　　我本來又看到陌生人來找我說話覺得好討厭，可是她告訴我大秘密呢，所以我覺得非常

感謝她！

　　只是，她走之前問了我一句話：「曉婷姐，妳不跟表姐重新在一起嗎？」

　　「在一起？」

　　我不解的問她，她發了一下呆，過了一下才說：「妳還喜歡表姐嗎？」

　　「我很喜歡思瑤呀！全世界最喜歡思瑤了！」

　　「呵呵。」佩佩捂著嘴笑了一下。

　　「那就，跟表姐好好在一起吧，不要再分開了。」




　　所以現在，我從包包裡拿出準備好的戒指，然後點了點正閉著眼享受海風的思瑤。

　　「思瑤。」

　　「曉婷？」

　　「思瑤，生日快樂！」

　　她的臉好呆，整個人張大了嘴巴，「妳…妳怎麼知道的？」

　　「思瑤，」我捉住她的手，輕輕地為她戴上戒指，明知道她看不見我有多緊張，卻還

是覺得害羞得不得了，臉熱熱的。

　　「曉婷…」

　　「生日禮物，還有，」

　　我抱住了她，把頭埋在她的胸口。

　　「思瑤，我想要跟妳在一起。雖然都想不起來以前的事了，讓妳很失望，可是只要妳

陪我，我覺得什麼都想不起來也沒關係，我也很開心呢。妳答應我，一輩子都在一起，好

不好？」

　　思瑤好一陣子沒有反應，我正想要問她怎麼了的時候，她才回抱住我，就像第一天的

擁抱一樣緊緊的，我最喜歡的溫暖的擁抱。

　　「好…一輩子都在一起，我再也不會離開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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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也許不是篇氣氛快樂的文，但我喜歡這樣半殘缺的happy ending。

　　很多事情是不可逆的，但也很多事情是可以重來的。

　　思瑤，再給妳一次機會的話，請勇敢握住曉婷的手不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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