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法離開的人 - 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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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VR多半用在動畫、軍事醫療與遊戲產業，不過，近年來，VR電影也是新興的創作媒介
，就連世界三大影展之一的威尼斯影展也從2017年開始增設「VR電影競賽」單元。《無法
離開的人》不但奪得2022年該單元的最大獎「最佳VR體驗獎」，也參與去年高雄電影節國
際短片競賽的VR競賽單元。北師美術館以介紹本片製作幕後細節為主的特展，以及於國家
電影及視聽文化中心與高雄駁二VR體感劇院的放映甫結束，以白色恐怖為背景的故事情節
仍深深刻在觀眾的腦海裡。


本片由國家人權博物館出資委託製作，將過去只在歷史課本上讀到、聽過的白色恐怖受難
者，化為栩栩如生、有血有肉的電影人物，向觀眾娓娓道來他們生命最後一段旅程的故事
。從綠島人權園區的蠟像館開始，觀眾透過頭戴式顯示器，一一與被凍結在時間裡，守護
著約定而無法離開的故事人物互動。


「我在這等一個人，在等一個人，希望你看完之後，可以幫我傳出去。」


負責引領觀眾進入故事的是主角坤伯，他是「懷著遺憾的人」，由於他有幸活著出獄，他
背負著阿青生前的遺願，但卻沒能在阿青的妻子去世之前親手將信物與遺書交給對方；在
影片最後出現在觀眾前方與坤伯互動的是阿青的女兒，她是「追尋歷史的人」，與我們無
異，她對於自己小時候所發生的事情都只是略知一二，畢竟那是媽媽絕不說出口的話，所
以她對父親的經歷也是一知半解；阿青的妻子是「守著秘密的人」，在丈夫只是為勞工爭
取權益就被捕入獄後，她必須獨自撫養女兒長大，什麼話都不要多說才是保命之道，畢竟
她與女兒就連在家族裡都已經是不受歡迎之人；而阿青則是「無法離開的人」，因他的骸
骨將永遠長眠於獄中的刑場。


在那個年代裡，有不少與阿青一樣的年輕人，本可擁有大好前程，但最後卻成為只能在綠
島的新生訓導處裡拉二胡、畫畫、下棋、寫詩的階下囚。除了上述有名字也有故事供後人
回憶的角色之外，其他與坤伯、阿青一起待在新生訓導處的難友，名字都只在坤伯向我們
介紹時帶過一次，便像歷史當年把他們的生命抹去一樣，就此消失無蹤。但他們在歷史上
的定位永存，片尾也放上當年的政治犯們行刑前燦笑得令人心底發寒的照片，提醒我們前
人早已無法離開。


從各種讓觀眾沉浸其中、無法抽離的臨場感與設定來看，製作團隊在前製時期一定做過很
多與歷史相關的考據，畢竟是國家人權博物館負責的專案。但是，在某段能夠清楚看見圍
棋對局的解說時，我一邊聽著坤伯講故事，一邊不禁仔細觀察棋局內容，看起來卻像是沒
有棋理的對局。雖說在整個白色恐怖的脈絡下，這僅是個不太重要的細節，但只能告訴自
己可能是難友們關在監獄裡太無聊，因此開始學圍棋，才會有非常初學的棋局內容出現。


「天就要亮了。」


雖然故事背景是「綠島獄中再叛亂案」，但影片最後安排觀眾站在兩排石像中間，一邊是
拿著向日葵與雨傘的人民，一邊是拿著盾與警棍全副武裝的鎮暴人員。即便人群全是靜止
不動的，但處於現場的感覺還是給人一種緊張的壓迫感。朋友笑稱石像是沒有時間製作細
節，所以只以模型呈現，或許如此，但片中也有其他群戲，這一幕大可同樣請演員演繹，
而不是透過後製動畫處理，因此更像是表示所有曾經為自由民主抗爭過的人與其壓迫者也
都困在當下的時空之中。


象徵太陽花學運、香港近年的反送中運動、爭取真普選的雨傘革命等社會運動之後，許多
手捧政治受難者照片、手持樂器的人慢慢向觀眾迎面走來，嘴裡唱著智利革命歌曲《團結
的人民永遠不被擊潰》，這首歌曲在太陽花學運與反送中運動時也分別透過翻譯填詞與演
唱粵語版本的方式傳唱。當下在聽覺與視覺的衝擊之下，的確與《悲慘世界》裡民眾反極
權統治而發起六月革命時唱著「你敢有聽著咱唱歌（Do You Hear the People Sing?）」
予人同樣的感覺，就像滅火器樂團的〈島嶼天光〉裡唱「天色漸漸光/咱就大聲來唱著歌/
一直到希望的光線/照著島嶼每一個人」。


因為是VR電影，所以可以選擇中文、英文或無字幕。觀影注意事項特別載明，若熟悉台語
，建議選看無字幕版本，沉浸體驗更佳。熟悉台語當然是必要條件，可是，選擇無字幕後
不僅擺脫眼前有一行字的現實抽離，「語言」反而成為表演的一部份。即使自認熟悉台語
，當時候的用語與現在仍可能有很大的不同，本就擔心還是會有部分台詞理解不能，沒想
到，聽不懂的完全不是台語，聽不懂的都是「中文」。不論是四川話等「外省口音」還是
粵語，從耳機裡傳來完全是外語無誤，反而更沉浸在情節當中。反正根據前後文的台語便
能得知，此時是在拷問，彼時是在喊槍決名單。


最後，作為一部拿下「最佳VR體驗獎」的VR作品，《無法離開的人》的確給予觀眾極為難
忘的體驗。首先，其360度的設計，讓觀眾真的回到過去，事件是在周圍發生，而不是只
有眼前。當阿青緩步邁向槍決刑場，觀眾腳下是其他難友目送的眼光。站在窄窄的石板道
中間，即便是沒有懼高症的人，在整個環境的氛圍之下，很難再次直視下方的人群。觀眾
身後是佈告欄，阿青的妻子正一一檢視，希望能看到丈夫還活著的證據，但上頭貼的是讓
人心碎的槍決領屍公告。


再者，利用VR技術所設計的細節也令人讚嘆。一開始在綠島人權園區的蠟像館，周圍的蠟
像一動也不動，隨著坤伯口述故事的推進，蠟像一個個變成有血有肉的真人，不難想像他
們當年就是這樣生活著。將觀眾與難友一起關進牢房也是壓迫感十足的安排，雖說將人吊
起拷問的那幕突然出現在正前方有點懾人，不禁讓人思考保護級的分級是否適當，但男主
角兼選角指導許時豪就透露，自己雖然不是如當年的政治受難者一般真的被「吊起來」，
而是以吊鋼絲的方式拍攝，但仍舊相當不舒服，因此那場戲的表情與痛苦都不是演技，而
是本色演出。


影片以一望無際的海與阿青吟詩的口白前後呼應，海天一色，飛在中間的是一隻白色的小
蝴蝶，在阿青夢裡，他終有一天會化為一隻自由自在的蝴蝶，飛翔在這片太平洋之上，而
聽完、看完、體驗完這段經歷的觀眾，便是坤伯口中負責「將故事傳頌下去」的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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