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無眠/秋日/西遊 (蔡明亮大展) - 電影

從來沒看過蔡明亮的片，也沒想過有一天會看，還連看三部，
原本只是因為朋友有便宜的票，想說要價不高，姑且看之。

什麼功課也沒做，抱著不懂就算了的心態就去看展，到了才發現場地有夠特別，
北師美術館當然沒有一排排的電影座椅，但竟然也沒有臨時的折疊椅，
而是一堆堆白色的枕頭散落各處，最莫名的是一頂又一頂的露營帳篷，
這才發現原來是有租借帳篷夜宿美術館的活動，
不管對影片本身有沒有感，場地的別出心裁是無庸置疑的。
（其實以前說不定也有過相仿的活動啦，但我第一次碰見所以頗為讚賞）



給好雷是因為雖然一開始在內心瘋狂吐槽，
後來還是在步調如此之慢的影片中讓我找到趣味，甚至願意動手寫推薦；

只有微雷是因為好印象主要靠了場地逸趣跟票價加成，
若是進一般電影院的話我可能還是會覺得浪費時間浪費錢，平常要靜心太難。



因為喜歡看展看表演，不能說完全沒有藝術素養，
但的確很久沒有好好靜下心來做一件事，尤其是好好看一部爽片以外的電影，
這次觀影雖然不至於說驚為天人、從此成為腦殘粉蒐集每部作品，
但用最懶散的姿態倒在枕頭堆上，的確讓我感受到一些平常難以感受的，
慢到極點的畫面也強勢地印在腦海，在觀影後的一兩天仍然能隨時清晰浮現。

推薦不排斥藝術片的人參觀這次展覽，場地我覺得相當加分，
若是條件允許，夜宿美術館，在影片的反覆回放中入睡，
我想應該會多得到一些什麼，至少會是相當特別難得的體驗。



在沒有規劃和做功課的情況下，我們居然剛好碰到蔡明亮和李康生、安藤政信現身，
蔡導當快閃歌王辦了一場迷你演唱會，演員其實沒說到幾句話，但李不愧是冷面笑匠，
雖然不是什麼深入剖析的座談，但算是恰好湊了一把熱鬧。

現場的人數比我以為得多，原來蔡明亮的片不像我想像的小眾(失禮)。





微雷--



無無眠和西遊都是行者系列，共通點是一身紅衣緩慢走著的李康生。

永遠低垂的頭顱，虛握前伸的雙手，
彷彿被傘骨撐起般不合體的朱紅僧衣，對比下有些單薄的腳，
奇特的行走方式，和幾乎靜止的移動速度，
讓李康生彷彿一隻姿態怪異的紅色巨鳥，帶著微妙氣場，游走於畫面塵世之外。

讓我想到雲門的流浪者之歌。
永遠巍然佇立的合掌僧人，和結尾一圈一圈犁出的枯山水。
不管外界如何變換，只是用自己的步調執著於自己堅持的事，
也許癡也許傻也許其實無謂，但你總是得佩服這股犟的。

有點可惜李康生的肢體還沒有像專業舞者那樣緩雲慢水似的流暢，多了一些顫抖和停格，
但以演員來說已經很不錯了，自己試過才知道要穩定而有韻律的慢有多難。





吐槽碎念的每幕感想，大雷--



/無無眠/



車水馬龍的繁華日本街頭。

杳無人煙的天橋，紅點由最遠處慢慢走近，我一直在想怎麼沒有趕路的胖子把他撞倒。

切到快速講求效率的電車車門開關，
我還在捕捉僧人的身影，想說他這速度永遠上不了車，結果車子就自己開走了，
前面有些鏡頭的處理很有意思，但後面完全就是背包客隨手錄下的乘車窗景，
我知道因為我也錄過類似的東西，對懶人而言事後完全雞肋而且超難分辨地點。

突然變成洗澡的場景，在略顯破舊的日式澡堂裡，安藤正在把自己刷洗乾淨。
一開始只覺得這男的洗澡洗好慢，後來很介意他洗了右腳腳趾卻沒洗左腳的，
沒有洗背部而且用摸過腳掌的手和泡沫去洗自己的臉啊啊啊啊啊。
原本以為自己有怪異的強迫症才注意這種枝微末節，結果事後討論發現大家都很在意。

洗一半乾淨的安藤浸入李康生所在的浴池，唯一的一次交集但兩人又完全沒有交集。
池水的折射讓安藤的身軀不成比例的嬌小。
把上身連頭壓入水中，話說你剛剛沒洗頭啊大哥，花那麼多時間刷洗的意義不就沒了嗎。

安藤投了一瓶礦泉水來喝，怎麼不是我刻板印象中泡完澡後必喝的牛奶呢呢呢。

大概是在烤箱裡的李康生熱到滿頭大汗，面無表情地用汗滴演戲。
他這麼敬業我想汗水應該不是用偷噴的。

膠囊裡的小電視無聲地播放，安藤蓋著浴巾翻來覆去。
我一直在想說哪裡的澡堂會附這種有電視的私人休息空間，
看到片尾的協作地點才恍然原來是有大澡堂的膠囊飯店。

李康生在同樣的房間裡睡得很熟，胸腹的起伏相當真實，
小康你應該中間真的有睡著過吧。



安藤出現時眼睛很少闔起，李康生入鏡時幾乎未曾睜眼。

其實我還是不懂無無眠的涵義，猜測大概是安藤失眠vs李康生睡太好，
或是無無得有，用看不出意味何在的慢鏡頭讓觀眾都能有個好眠的意思。



不知道是否刻意設計，但我覺得場地真是再適合這部片不過了。
位於二樓的展場是一格格的整牆玻璃窗，
窗框反射的遊走車燈，玻璃外疾駛而過的捷運車廂，
和影片裡的電車行人相映，有種畫內框外虛實交錯的錯覺和有趣。





/秋日/



二十分鐘的短片，九成時間都是只有聲音和字幕的廣播劇。
一開始都是諸如黑川、井阪老師等等陌生的日本詩人名字，
一直到太宰治的名字出現我才反應過來這是真實的談話而非虛構腳本，

對話主角給人的覺得是有點自以為高尚的固執書香老太太。



中間突然出現一段老太太野上照代的臉部特寫，
想當然爾面無表情意味不明也沒有台詞。



回到黑底和字幕，這次談的是蔡明亮的作品，
主要在誇獎他的才氣和作品的特別，也有稱讚小康(老太太的愛稱)的演出，
中心思想大概可以濃縮成中國人之前愛講的不明覺厲。
覺得蔡有點老王賣瓜，不過婆婆也有吐槽說某些畫面完全不懂意義何在。



突然又出現影像，這次是婆婆和李康生一起坐在樹下的長椅上，
沒有人動彈也沒有人說話，翩飛的落葉讓畫面有了暮年蕭瑟之感。

大概是太無聊，婆婆開始模仿李的小動作，卻因為筋骨過硬而有些笨拙，
兩人仍相對默然，但在最後幾分鐘終是幫秋日帶了一點趣味。



我最不懂的就是秋日，大概是前面的對話內容太難融入，一度放空得很厲害，
影片的手法設計特別大膽，但很難打從心裡讚一聲好。





/西遊/



黑暗中丹尼拉馮側躺的臉。

晴空下仰臥的側臉。
儘管有機械的轟隆聲，但峭壁和禽鳴仍讓我聯想到割肉餵鷹和空葬。

說不出歲月幾何的山洞和階梯，身著紅色僧衣的李康生用他獨有的步伐和步調前進。
背景讓我想到尼泊爾深山的石窟。

換了一邊的老人側面，這次的背景換成海邊，理所當然地想到海葬(喂)，
不同的是有個細小紅點緩緩走來，兩者在畫面的大小對比彷彿螞蟻與巨象。

海洋邊緣被切出奇怪角度的碼頭，
在悠閒散步的遊客間，紅衣人以一貫的慢，讓自己成為慢中之慢，反而顯得突出。

有歷史感又帶點現代的馬賽街頭。

人來人往的地下道入口，僧人占據了半邊的通道，過於龜速但仍執意向下走。
錯身而過的行人意外地很少有人關注他的不同，
一個女生發現了也想和他人分享討論，但在意的人很少。
過客總是或包包或提袋地帶著東西，和除了僧衣別無長物的李形成對比。
背後的陽光將人的輪廓鍍上一圈金邊，路人因行色匆匆，金黃轉瞬即消，
只有僧人因為幾乎停滯的緩慢，光圈像是永恆鑲在他身上一般。

又是人聲鼎沸的街道，紅衣僧前所未有地貼近人群，擦身而過的行客多不勝數。
因為逆光，他一步一步地踩著自己的影子前進，
身後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名目不轉睛的男子，像是中了巫術一般專注而不融於人群，
滯留許久後用相同的頻率跟隨他的腳步。
僧人在這幕完全走出鏡頭，撫慰了我因為前幾幕都斷在尷尬之處而發作的強迫症，
在他消失的那一瞬間，模仿他步伐的男子剛好踏入陽光中，同樣踏在自己的影子上，
有了完美的傳承和迴圈，是我最喜歡的一幕。

上下虛實交錯的顛倒廣場，眾人圍觀街頭藝人用鐵絲網拉出巨大泡泡，
紅衣人從旁邊走過，當然未曾分一絲一毫注意力給表演，眾人也不甚在意他的經過。



一個鏡頭停爆久的好處，是像看鄉土劇一樣，就算一周只看十分鐘，一樣跟得上劇情，
西遊就算你有2秒、20秒、200秒陷入昏迷，睜眼基本上還是同個場景，令人欣慰。



我很喜歡西遊。
至少動靜之間的對比難得地淺顯易懂。

還喜歡路人大多無視紅衣僧人的怪誕之處。
發現僧人的不同，
也許表示你囿於井中蜀犬吠日，
也許表示你耳聰目明洞察秋毫；
無視僧人的特異，
也許表示你眼忙心盲碌碌庸庸，
也許表示你海納百川眾生平等。

臆想這些過客心態的過程算是別有樂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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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觀影的順序，因為秋日有提到西遊(行走系列)的特點，
至少放第二部以後會比較知道她在說什麼。
我自己覺得我的無無眠→秋日→西遊這順序還不錯，
沒有前兩部的鋪陳沉澱，我大概很難感受到西遊的意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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