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袍的資格──《親愛的醫生》 - 日本

在談論電影劇情之前，可以先思考一個問題：


　　　　「生病的時候，你希望找什麼樣的醫生來為自己診治？」


我還記得，某一次看完病從診所回家的路上，老爸和我聊起那位主治醫生，我們都一致認
為，那一位醫生既不擺出高高在上的偉大姿態，也沒有趕時間草率敷衍的感覺，先聆聽我
的狀況，再針對我的病情詳細地說明可能的原因，是一個讓病人安心且願意信任的醫師。
在我自己的求醫經驗中，大部分都是遇到親切的醫生，若之後有什麼不舒服也願意再找他
們。我不喜歡醫生擺出架子，聽取病人說明時眼光緊盯著電腦螢幕，敲了幾下鍵盤之後沒
有針對病情做任何說明，然後就趕病人走，叫下一位進來。這樣子的醫生，實在很難讓人
信任。

上面這個問題，和本片所要探討的主題相關。


電影一開始，鄉下村子裡唯一的醫生失蹤了，只在稻田邊找到一件醫生穿過的白袍。警察
來到這裡，開始調查醫生失蹤的原因，也意外發現了這位醫生長久以來隱瞞的天大秘密。

整部電影有兩條敘述線，以伊野醫生的失蹤為分界，一條是現在，另一條是過去。在「過
去」這條線中，描述了這個位於偏遠地區的神和田村，只有唯一一位醫生，也就是伊野醫
生。很少有醫生願意放棄都市的機會來到鄉下服務，而在這個村裡有著各種疑難雜症，舉
凡幻想症、胃病或接生，伊野醫生都必須一一解決，甚至還得兼任獸醫幫狗兒看病。究竟
為什麼他會失蹤？

曾看過一則評論說，笑福亭鶴瓶演出時最厲害的地方，在於他那雙笑咪咪的眼神。雖然看
起來是笑著的，但另一方面卻也隱藏著心機。觀賞電影時我的確深深體會到了這一點，鶴
瓶桑的伊野真的非常有說服力。

伊野醫生失蹤前，村子裡來了一位實習醫生相馬啟介（瑛太）。似乎是因為猜拳輸了，才
被分發到這個偏遠地區來，與伊野醫生和護士大竹小姐（余貴美子）三人，一起守護著整
個村莊。

這個神和田村，人口有一半以上是老人。伊野醫生願意傾聽老人的各種煩惱與心聲，受到
大家的愛戴，套一句電影中的台詞是：比上帝和佛祖都值得信賴。對這些老人家來說，城
市裡那些大醫院的醫生們，根本沒有人願意聽自己說話，即使大醫院裡的醫療設備與資源
比這個小村子齊全太多，這些老人家仍然寧願選擇到伊野醫生的小診所來。


除了實習醫生和護士之外，村子裡還有一位藥商齋門先生（香川照之），他到村民家中拜
訪，向他們提供藥品，緊急時刻也會在診所內幫忙，或是開車接送急症病患。

村子裡的鳥飼婆婆一向有胃痛的毛病，又不方便親自前往診所看病，伊野醫生三人特地到
她家中為她診治。過程中伊野醫生看出她心裡有所隱瞞，便故意把筆遺落在她家，以此為
藉口再私下去向她詢問。鳥飼婆婆很清楚自己的病情，卻不願意讓別人知道，尤其是她的
女兒律子。律子（井川遙）是個醫生，在大城市裡拯救其他病人。婆婆拜託伊野醫生幫她
一起說謊，不願再讓子女擔心。律子好不容易排出了休假，回到了村子陪伴母親……

電影以過去和現在的時間線交錯敘述，刑警們終於發現伊野醫生失蹤的理由，也在平靜的
村子裡掀起了濤然大波……


（以下有雷）







伊野醫生失蹤的理由，要從各個小事件開始說起。第一個事件是，某一天出現了一個急症
病患，除了手臂骨折之外，氣胸症狀讓他命在旦夕，但惡劣的天候也讓醫療直升機無法飛
行，等開車送到醫院之後恐怕也來不及了。在大竹護士的協助下，伊野醫生只好在病患的
胸口插針，以排出肺部內的氣體。

這一幕令人不禁屏息，只要一個小地方失誤，一條生命就會隨時消失。將這位病患送到大
醫院之後，伊野醫生原想趁大家不注意時悄悄地離開，卻沒有走成，在病患成功脫離險境
之後，伊野醫生對病患所做的處置受到大力讚賞。

第二個事件發生在相馬來找伊野醫生一起吃西瓜，相馬不但表示明年春天還願意來這裡服
務，和伊野醫生一段發自內心的對話也十分印象深刻。伊野醫生說出了自己隱瞞已久的秘
密，那就是他並沒有「醫生的資格」。當初他也是看上年薪兩千萬，誤以為錢多事少才跑
來偏遠地區扮成醫生，沒想到之後真的開始認真起來，將整個村子的人命一肩扛下。

回想起來，整部電影當中，即使受到眾人讚賞，但伊野仍一直自我貶低，在假醫生的身分
尚未曝光以前，大家會認為那是他謙虛，但其實是因為他是個假醫生，知道自己欺騙了村
民，心中一直都抱著愧疚感。然而從相馬所說的話來看，他的確認同伊野，也以他的醫生
父親為例，主張像他父親那樣的醫生並不算好醫生；在警察們識破伊野的假醫生身分後，
也分別去向相馬、大竹護士和藥商齋門先生問話，儘管他們三人知道真相的時間點不同，
但共通點就是他們全都認同伊野，甚至還願意幫伊野瞞著村民。然而，村民們可就不這麼
想了。先前將伊野視為上帝佛祖般崇拜的老人們，現在幾乎全都開始抱怨伊野有多麼可惡
，居然利用老人知識不足，騙了他們那麼久。

所謂「醫生的資格」到底是什麼？如果「醫生的資格」是那張醫生證書，那麼被揭發偽造
證書的伊野假醫生便不具資格；如果「醫生的資格」是「對病人的關心」，那麼伊野的資
格便毫無動搖的餘地。警察和藥商齋門先生談話時，揭露了伊野過去當過十年醫療器材商
的事實。那些警察對於伊野行醫的目的感到疑惑，齋門先生突然之間往後一倒，該位刑警
反射性地出手扶他，「你之所以扶我，難道是因為愛嗎？」這短短的一段，將伊野當初從
「錢」到「助人之心」的轉變表露無遺。

然後，第三個事件，也是伊野失蹤的原因發生了。伊野醫生得知鳥飼婆婆的病是胃癌，但
因為和婆婆約定在先，這件事情怎麼樣也無法對律子說出口。當伊野得知律子下一次回村
子竟是一年後，他內心交戰，終於不得不下定決心離開村莊。他帶有深意地看著相馬，又
看看大竹護士，然後奪門而出。我擅自想像他心中的想法，那眼神應該是想對兩位助手說
：「對不起，我必須走了，以後這個村子就千萬拜託你們了！」

之後，律子發現母親病情的真相，伊野是個假醫生的秘密也同時爆發。若站在家屬的立場
來看，醫生根本不應該隱瞞病情，更何況他從來就不是個醫生。這又再度牽扯到「好的醫
生應該如何如何」的問題，是要遵守和病人的約定，尊重病人的願望，還是要早點讓病人
接受治療？伊野認為唯有自己離開，才能同時達成這兩件事情……

伊野騎車經過鳥飼婆婆的田，脫下白袍向她揮手，然後把白袍丟在田邊，再也不回來。白
袍是個很重要的象徵，伊野不再扮演醫生的角色。他知道自己沒有「白袍的資格」，這件
白袍已經不能再穿。

伊野走後，村子裡又再度失去了醫生。電影後段，相馬也離開了村子，診所變成了廢墟，
大竹護士的孩子生病無人可治，搭配著背景音樂的口琴聲，宛若是為了這殘酷的現實而哀
悼……

鳥飼婆婆最後住進了律子工作的醫院，到最後也仍然是認同伊野的。結尾那個前來為病患
加水的人，原來就是那個最能讓婆婆露出信賴笑容的人啊！

另外，對於電影開頭某一段，也有些感觸。那一段其實就是這個，
http://www.youtube.com/watch?v=X8uQDlos9B8
第一次看時其實我沒有看懂，對於那些家屬為什麼面面相覷，某一位太太為什麼緊抓著圍
裙又放手，我只是滿頭問號，直到後來看了別的影評才明白。這呼應了電影中律子說的一
句話：「如果是那位醫生的話，他會讓母親如何離開人世？」面對垂死的病患，是要極力
搶救，還是放棄插管，就讓他安詳地走？我的某一位親人也是因病過世，最後也是決定拆
掉那些管子和呼吸器，這些急救措施或許可以延長病人的生命，但也會讓病人更加痛苦。
電影中雖然沒有明說，但那些家屬或許已經花了很多心力和時間在照顧那位病人，或許已
經疲累不堪了。以我自身家庭的例子而言，放棄急救除了是對病人好，同時也對家屬好，
因為長久以來累積的醫藥費對不富裕的家庭來說是一項沉重的負擔，天天過著膽顫心驚的
生活也讓大家都很痛苦……《親愛的醫生》當中，想說的或許就是這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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