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女貞德 l'enfance de jeanne d'arc - 電影

法文片名：Jeannette, l'enfance de jeanne d'arc
英文片名：Jeannette, the Childhood of Joan of Arc
大陸片名：童女貞德


又一部聖女貞德電影，不過是談比較少提及的童年與少女時代，也就是貞德出發領導法軍之前的故事。電影由近年愈發瘋狂的導演 Bruno Dumont 執導，取材自 1910 年劇作《Le Mystère de la charité de Jeanne d'Arc》（可直譯為「聖女貞德義行的秘密」），談 1425 年貞德十三歲時見證聖徒顯靈而走上抗戰之路的故事。童年見聖徒顯靈，是史實中聖女貞德聲稱的，令她對同道來說是聖女對敵人來說又像女巫。此前幾片貞德電影對這聖諭各有不同見解，而這位 Dumont 導演一直都是高調的無神論者，這片當然不會乖乖地一切歸因上帝旨意，肯定是要解構再建構的。
http://fr.web.img3.acsta.net/pictures/17/08/10/17/18/197356.jpg

此片是
一場牧羊女的信仰建構與解構，
一場小學二年級師生的耶穌受難劇，
一場光腳踩沙地的法蘭德斯獨舞祭典，
一場五音不全卻雙眼圓睜的素人音樂劇。


貞德生於法國東部馬斯河畔的 Domrémy ，不過此片搬到了導演的故鄉北法法蘭德斯海濱城市 Calais 附近，既延續了導演近年三片捕捉的北法沙地與河口景觀，也延續了他近年三片聚焦的童年敘事，當然也是再次任用素人明星也再次離經叛道宛如嗑藥。這部《童女貞德》更是大膽任用 100% 素人演員，其中甚至只有兩位雙胞姊妹是有歌舞基礎還能參與編曲編舞，其餘包括一大一小接棒的兩位女主角不但是演員素人更是歌舞素人，舞跳得粗枝大葉歌唱得五音不全 XD 不但沒在乎傳統劇情片的演技要求，連傳統歌舞片基本要求都直接忽視。

然而，Dumont顯然就是要挖這些素人的素樸潛力，讓孩子用孩子自己的理解與熱情去發揮。我們很快就看見暴牙光腳一頭亂髮的小演員在沙地亂跳亂唱，她的眼神剛烈如火表情蓄勢待發，她爆出來的歌聲有自己的感情與力量卻如脫韁野馬不受格律管制，背景音樂的吉他與管風琴彈起來就知道她的音準有多差，小學音樂課恐怕都要重修的 XD 不過反而這樣還更能表現那 1425 年北法一群渾渾噩噩庸庸碌碌農牧鄉民的姿態，貞德也不過就是個牧羊女（原劇作是這樣設定，史實是不是我就不知），對國家大勢與政經戰局毫無知悉，她知道的就只是眼見的生活與人民而已。

這樣五音不全跳舞亂跳的姿態倒是很符合鄉民味道，相較之下四年後 1429 年的大演員比較有歌唱與舞蹈底子（也不過就是一般高中生上舞廳與卡拉OK的等級）還稍嫌世故了點。此片舞蹈基本上也是拿一個鬆軟的北法沙地讓女孩光腳撩起裙子亂跳，就如同歐洲許多廣場音樂節旁邊會看到胡亂跑跳起舞的三歲女孩一般，跳著跳著就跳到了一種童稚的高潮，一半像是性高潮另一半又像宗教的狂喜，電影還特別安排到每次獨舞狂喜後就進入非常誇張的甩手甚至甩頭髮，劇情都適逢貞德經過一番思辨後虔心侍奉上帝，耍起頭髮如用頭打鼓簡直原始部落祭典絲毫不像道貌岸然基督教。

的確，無神 Dumont 採取這種祭典狂舞形式，恐怕就是他詮釋貞德見神蹟的無神解讀。電影的貞德一路在追尋，初始就如一般鄉民信仰基督，但基於實際經驗一路懷疑，一路找人回顧時局討論辯論辯不出個所以然，一路越辯越在實證經驗上無法肯定信仰，但潛意識裡卻更頑固地加強信仰，最終在這偏執下得到了 1425 年見證三聖徒顯靈的狂喜！然而，本片貞德最後一個諮詢的凡人是渾渾噩噩照本宣科毫無建樹的雙胞修女 Mme Gervaise ，然後見證的三聖徒中居然兩女都是演 Mme Gervaise 的雙胞演員！而且這些聖徒什麼都沒說，儼然暗示這一切都是貞德自己的浪漫腦補 XD
http://qldff.com/wp-content/uploads/2017/06/Jeannette2.jpg


電影劇情簡單，場景單一。前半段大體是童女 Jeannette一路質疑，開場表明「主呀，你承諾了救世主，他卻未降臨；你承諾了死後天國，但我們安份耕耘卻在人間世代受苦。」任何毫無保留信仰虔誠的人都不應質疑這點，但 Jeannette就是堅持解構再建構的虛無主義者，完全無法接受上帝的安排而要一路辯證下去。辯證先從北法大地隨處可見的飢餓孤兒開始，再到相對於叛逆貞德極度安份守己的牧羊姐妹 Hauviette，最後是已脫離人間不再回頭只喃喃自語傳教的 Mme Gervaise ，雙胞演員用最世故舞技同步演出幼稚老師好棒棒的帶動唱，一路把貞德的懷疑逼到臨界點！

電影的北法沙地場景一大特色，是背景裡根本不甩劇組自顧自吃草的羊群，的確牧羊就是這麼一個不用耕耘也鬆鬆管束的懶人工作，難怪英國北法人人都養，也難怪小 Jeannette每天牧羊都在胡思亂想自我辯證。牧羊，在此成為貞德質疑追問之旅的一個隱喻：我們人民乖乖信仰乖乖耕耘等待救贖，豈不就像羔羊一般信人領導但其實被傻傻剝削？與其傻傻服從領導，何不自己經過實證辯證之後挺身而出、這回由我來當牧羊人、來當彌賽亞、領導一盤散沙的法國羊群抵抗英格蘭與勃艮地？這聖徒顯靈與其說是神諭，不如說是自己決心投射出的宗教圖像，完全是貞德自我建構。

當然，在本片面臨（自我建構之）聖徒顯靈的場景中，Jeannette 反而自我質疑而退卻四年，一路激情印證使命到徹底清楚後反而害怕起來，這才讓一路嗑藥狂舞宛若獨立於基督教自成一神的貞德真正充滿人味立體起來。電影後段，真正下了決心踏上戰途支持王儲的少女貞德 Jeanne ，反而在決心出發的前提下處處反省懊悔把握機會檢討贖罪，片尾與叔叔兩人共騎離開家鄉竟是個令人五味雜陳的反高潮。這樣想想，大女主角演員那相較小女主角演員比較熟練世故而較難放開的歌聲與舞姿，也許也是貼切地表現了那臨行前的自省與壓抑吧？也不失為一種切題的姿態。
https://i.ytimg.com/vi/PBYlxdIomPc/maxresdefault.jpg


這又是一部極具導演個人風格的 Bruno Dumont 電影，我個人接觸他的作品也只是這幾年的事，有看過的近年三片都是離經叛道的法蘭德斯鄉民兒童嗑藥電影，反倒不知他以前作為傳統大導的風格又是如何 XD 他近年的三部電影《荒唐小鎮殺人事件》、《魔愛食人灣》與這回《童女貞德》一部部都彷彿故弄玄虛令人皺眉，還好台灣一部都沒上院線不然一定罵聲連連，還是留到現在放在 iTunes 和 Amazon 給有興趣的人自己找來欣賞就好。

但觀看 Dumont 電影可能需要對他所關注的家鄉北法法蘭德斯有一定的關注：《荒》片與《魔》片都談了這塊北法鄉民大地受到的法國工商大城之凝視，《童女貞德》則硬生生把東法馬斯河的貞德家鄉搬到了北法沙地，這個法國與勃艮地和英國數百年來有戰有和亦敵亦友的衝突地景。今日談「法蘭德斯」我們多半想到比利時荷語區這「十字路口」，但連法蘭德斯的身份都漸漸被剝奪的「北法法蘭德斯」恐怕見證了也承擔了更多歐洲政經風雲。且讓 Dumont 再一片拍鄉民孩童、拍北法沙地、混合拗口的法蘭德斯方言、為這塊邊緣土地再次向歐洲遠近強權發個聲吧。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rwFjnRgrIb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