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雀 Red Sparrow，你的身體是國家的？ - 電影

《紅雀》在台灣的宣傳賣點之一好像是「小珍妮佛終於脫了」？嘿嘿，如果真想進來看小珍露三點，小心回家三天站不起來 XD 哎，這真的是很三流的宣傳，但也不得不說它反面地掌握了一點此片精髓。

這部電影就像電影主角 Dominika 一般，女主角是以脆弱外表平靜沈潛，在多方權威都想操控甚至自認操控的絕望處境下，神不知鬼不覺走出自己的道路；《紅雀》這片影評大多稱其「演技很棒，很暴力血腥，很性感激情，導演風格強烈」卻認為它的諜報情節與劇情敘事不怎麼樣。

不過有時候，如果一部電影拍到廣大影評全都輕易看懂，反而失了諜報之隱微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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諜報片的身體敘事

近年諜報片很多，切入諜報講故事的主題風格很多樣，有老007 這把妹調酒的風流紳士，有新007 這拳拳到肉的憂傷王子，有傑森鮑恩這忍辱負重的低調路人，有《紳士密令》這鐵幕壓抑的 bromance ，更有《極凍之城》這傷疤正姐金曲傳情大殺四方。

那麼《紅雀》呢？用了一個西方與全球觀眾都很好奇甚至帶著意淫的「身體」來切入，但這切入角度絕不是意在消費身體，而是意在找回身體主權。以「身體」這概念出發，本片在主題、劇情、形式上，其實三個層次執行徹底緊密結合：

主題：諜報片的身體觀點，「你的身體是國家的」，這國家與人民的冷酷關係迥異於西方認知，且不論真實是否能這樣說，至少在本片敘事下，這是俄羅斯充分繼承蘇聯的冷峻遺緒，就算冷戰結束共產倒台依然不變。

劇情：談蘇聯到俄羅斯間諜中最為外界好奇的特色，色誘。是國家使用自己的身體，騙取的是別人的感情。故事就以主角 Dominika 為中心，談國家如何掌控並剝削其身體、她如何暗自抵抗堅守一點自我；也談國家如何命令她騙取別人感情、她又如何堅守一點道義。

形式：此片從頭到尾很多場戲，就諜報上來說也許有時囉哩八唆不知所云？但一場場戲都是為觀眾按部就班鋪陳的「身體敘事」，從開場芭蕾、二場復仇、三場強暴、四場學院、五場寵妓、六場色誘、乃至一場又一場愈發嚴重不忍卒睹的肉體凌虐... 如果《極凍之城》的形式特色是音樂武打傳遞感情，《紅雀》就是用各種身體痛苦表現掙扎。


你的身體是國家的

第一場：芭蕾，這從蘇聯到俄羅斯制霸全球的藝術，與體操運動一般都是舊共產剝削（承襲至今？）的身體。八竿子打不著的 Dominika & Nate，在兩間公寓面向不同兩邊，平行剪接的現代芭蕾濃郁配樂開場：一邊是美國探員，這邊為了保護線人不惜冒險追逃終於狼狽倒地；一邊是莫斯科大劇院芭蕾舞團，這邊只把人才當資產有用就養沒用就丟，人人為己爬在別人屍體上，冷血折妳腿斷妳人生。同樣是跌倒，一個冷血一個溫暖命運大不同。

（這段由紐約城市芭蕾舞團 Justin Peck編舞，以史特拉汶斯基《火鳥》為靈感改編，採用 James Newton Howard的原創芭蕾音樂，由美國芭蕾舞團 Isabella Boylston擔綱替身，與小珍苦練的上半身芭蕾肢體氣口，以後製視效結合演出。看那毫無畏懼正拍上拍的全身鏡頭，短短一兩分鐘遠勝小珍前男友達倫的《黑天鵝》！話說此片選擇演《火鳥》不知是否要點出 Dominika 浴火重生的韌性？）
http://t.cn/RE9CP4C
↑紐時文章 "How a Dance Dream Team Turned Jennifer Lawrence Into a Ballerina"

第二場：復仇，要最徹底的身體視覺之復仇，要兩條全裸白肉享受肉慾，然後在罪惡高潮被一棒棒打成血紅。這是國家只視身體為資產的傲慢凝視下，小小個人的快意恩仇自相殘殺，正是國家要培養的戰鬥機器冷峻身體。然而搭公車搭到一半的 Dominika 看著滿手鮮血猶豫了，毅然跳下公車打電話給醫院救人。這 Dominika 並沒有完全服膺這弱肉強食世界觀，仍然保留了一點自我認同的價值。

第三場：強暴，完全是被叔叔逼著不得不上架，犧牲自己身體騙取對方信任的初試探。被剝削的還不只是貞操，更是讓人主宰而剝奪的自我。想想叔叔 1. 演出日引介大亨認識； 2. 趁姪女沒錢養母來假好心給工作，吃定妳不得不答應； 3. 安排強暴時殺人，讓妳當目擊者須被滅口，不得不加入「麻雀」培訓。對 Dominika 肉體強暴的是野獸大亨，人格強暴的則是紳士叔叔，是徹底的父權（叔權？）宰制。

第四場：麻雀學院，開宗明義「你的身體是國家的」，國家想用就用你別管犧牲多少，剝削自己身體要詐取的是別人感情，「填滿他心裡空缺」就能徹底掌握「他什麼都告訴你」。這變態教育的兩極是兩個代表學員：女孩 Anya 受不了折磨直接跪地投降，男孩 Nicolaj徹底服膺這教育成為僵硬變態（其實也沒半點用），兩個都在國家剝削下徹底棄守。唯有 Dominika 從來自主掌握絕不服膺，要脫光也是強勢掌握的脫光，反正我看穿你們這男孩、這國家、這叔叔，要的也不過就是控制我身體的「權力」。

第五場：學成餞別，孩提與爸爸叔叔來的金色餐廳。事實上女老師知道「我要求的妳一樣都沒做到」，但其實沒乖乖聽話按表做到才是萬中選一的人才！叔叔宛若調教性奴成功，來給寵物摸頭喝一杯，但 Dominika 疾言厲色「你送我進妓女學校」更甚上回「你讓他進入了我」，都是用性的語言控訴身體剝削。請吃頓飯竟拿了東西頭也不回走人，宛若與叔叔開始玩欲擒故縱的性虐遊戲，叔叔吃鱉之餘更興奮佩服只是自忖主宰一切沒在怕。我們事後諸葛回想起來，此時 Dominika 恐怕已全心復仇鬥垮叔叔，什麼大理石真實身份都是假議題完全不重要！


多方威權，我自獨行

終於展開的諜報角力，大體分幾條不同支線不同企圖彼此糾纏：

Dominika：意圖聯合 CIA，表面上意在博取信任套出大理石真身，其實是要栽贓叔叔為大理石，讓 CIA配合演出又能保住大理石真身不露餡，各取所需。為了栽贓，她一定要回莫斯科潛入叔叔公寓佈置證據，就算 CIA笨蛋壞事置她於險境，也要咬牙對男主角搖搖頭，絕對要回去！

Vanya 叔叔：身為 SVR三大巨頭之二，很想抓大理石，認真期待天才姪女能幫他抓到（搞不好也早已懷疑將軍是大理石？把將軍鬥掉鞏固自己更棒）。對 Vanya來說其他什麼參議員幕僚長賣情報都不重要，「從頭到尾只有一案，什麼都可以犧牲」才是他想要的，聽鼻青臉腫的姪女拼著小命堅定確認不禁動容，孺子可教也！

Korchnoi將軍：身為 SVR三大巨頭之三，同時身為內鬼大理石，很擔心自己要被抓了，就算沒被抓以後一定也很難再洩漏情報出去。於是在 Vanya積極派姪女抓內鬼時，三番兩次若無其事建議殺掉 Dominika 。到最後 Dominika 看似真正得到 Nate 感情、套話成功在即時，不得不下殺手鐧：妳要不聯合殺手殺掉 Nate 保住我、要不保住 Nate 殺死殺手正式背反祖國；背反祖國後兩個選擇，要不就把我交出去聲稱殺死殺手都是對付我、然後讓 CIA掌控乖乖接我使命當內鬼，要不就流亡美國留媽媽在蘇聯受死。

Nate & CIA：除保護並接觸大理石外，意圖以美國純善光明的人性自由吸收 Dominika ，由姪女探聽副局長叔叔機密，最後甚至很老套地給妳身份接去美國媽媽我們再想辦法 XD 。哎，此片雖是美國片，但所有俄羅斯角色城府極深身段極狠之餘，美國人實在太天真單純，身段太軟，不但 Marie-Louise Parker演醉酒幕僚長好魯好軟、Joel Edgerton 身上的肉也好軟、CIA 上司們一樣身段太軟、根本沒比沈迷網路的美國姪女強到哪去 XD

最終，我們知道如電影前五場戲所鋪墊的女主角人格，Dominika絕不是會服膺任何權威乖乖奉獻身體的工具麻雀，一定有自己的 agenda ；也絕不會是操弄人心然後逞兇凌虐（如鐵絲殺手）的魔鬼，她的選擇會是保護自己、保護 Nate 、保護媽媽、也會保護萍水相逢但立場相似的大理石。如同叔叔所期許「自始至終只有一個任務」，這任務就是要打倒叔叔你、脫離掌控取得獨立，「叔叔我做得夠好嗎？」


自主，是痛苦掙扎渴望體察

電影就這樣，讓 Dominika 一方面抵抗各方角力覬覦自己的間諜身體，另一方面自主走出掙脫一切凝視的獨立身體；電影視覺上，則讓 Dominika 一方面以自己身體玩弄 CIA純情王子的感情，另一方面一次次讓身體受凌虐折辱以呼喊自我的扭曲掙扎。眼看此片從開頭的摔倒、折腳、鑽骨、機械復健、強暴、勒頸噴血、口交、水刑、燜棍、剝皮、刀割... 一次次身體折磨的強烈影像大多是針對 Dominika 有的則是施加別人，任何女性要掙脫父權（我知道用這字眼又要引戰了），或是任何不分男女的小麻雀要爭取主權，都是一場場身體的痛苦掙扎呀。

此片的小珍演技，許多影評在狠評整片時獨對她讚譽有加，但恐怕也有許多觀眾覺得 Dominika 一臉木然不知道在幹嘛。遊走諜報世界，尤其遊走這前面美國後面蘇聯老大哥的腹背受敵之絕望處境，小珍這一臉冷漠的麻雀身段是絕對必要的日常基本功，而眼神中僅在偶爾一瞬透出的心有靈犀或悚然體悟，則是讓九分木然面孔躍然紙上的那一分畫龍點睛！ Dominika 冷眼遊走兇險世界，直到電影很後面發難殺死鐵絲殺手前，還真的把所有觀眾都騙倒了，令我們不論是相信她忠於祖國色誘 CIA王子、還是心向美國挖 SVR牆角都說得通，卻仍渾然不覺她早有自己的 agenda 。

冷漠小珍演繹的冷漠 Dominika ，在全片唯一一次面露微笑流露真情，是在與 Nate 第一次上床的起床談天，「我練芭蕾的第一天，葛利格的鋼琴協奏曲」，這首 Edvard Grieg Piano Concerto in A minor, Op 16，成為 SVR 紅雀與 CIA 彼此託付的默契語言，電話響起傳來琴聲就是我倆的默契暗號。片尾換囚是紅雀的驚天算計也是赤誠良心，我絕不會傷害任何值得保護的人，純情的王子你終有一天會懂。電影片尾，紅雀一生在我不想要的台上接受掌聲，卻在我夢中的舞台趁掌聲前一刻走入地下... 這永遠不能說的秘密，還是再接起電話讓王子的琴聲默契懂我吧！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I1Yoyz6_Los
↑魯賓斯坦大師彈奏葛利格，請聽 16:45，至少聽到 17:24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LBkKbpKHRas
↑或是看德籍日裔青年新秀 Alice Sara Ott，請聽 15:41，至少聽到 16:17

很高興，2018才三月初，我的年度十大已經找到兩片，繼一月《天上再見》演繹一次大戰後的驚天欺騙與苦澀真心，三月初的《紅雀》則訴說後冷戰更冷冽的痛苦掙扎與創傷獨立。此片是極壓抑極痛苦的，不論是小珍的壓抑演技、SVR 的情報父權、東歐前共產三大都的冷漠灰色大理石與暗綠瓷磚牆、金碧輝煌只供高官剝削我們的高檔餐廳、乃至強暴又剝皮一場比一場兇狠血腥的性虐待... 最終苦盡甘來的，還是這鋼琴樂音透過電話盡在不言中的理解與同情呀！

我要強烈推薦此片！請別執著於表象的小珍肉體，請穿透肉體體察那壓抑 139分鐘只企盼最終療癒 1分鐘的苦衷與救贖吧。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PmUL6wMpMW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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