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鹿之死 The Killing of a Sacred Deer - 電影

我不熟尤格蘭西莫，只看過去年龍蝦和今年聖鹿；也不太熟希臘神話與戲劇，本片希臘悲劇梗也是等到學校老師直接談劇作破梗，我才知標題「聖鹿」原來是在指那件事。我只知尤導很 creepy 、很舞台劇、很冷眼嘲諷、很魔幻寫實，有心理準備來看片，自能接受一些如喝水般若無其事的光怪陸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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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以意象開始，醫學麻瓜甚至生物麻瓜如我也不知這什麼，只是生生不息跳動好神聖，它就是電影標題「聖鹿」嗎？越看到後面我才越來越確認，好像就是「聖鹿之死」四字的破題。雖然寫實說來是顆人心，但每顆人心不都是神聖？電影沒先說這顆聖心是否死了，只接著靜靜拍若無其事丟掉染血的手術裝，如日常般結完一案。

從少年起就擅長演繹墮落心靈的柯林法洛，連去年怪獸產地都當大叔了還是很像少年，此片看來硬是給他裝個大鬍子至少外表總要像個成熟大師了。他也真是大師，是聲譽卓著的心臟外科醫生，在白淨有序的辛辛那提醫院這文明結構聖堂中，人人像小螺絲釘聽著大師若無其事來去自如。但大師正在準備個大投資，要買個超貴重的手錶，送給哪位德高望重的耆老嗎？

竟然是送給一個舉止青澀的小毛頭 Martin ！？快餐店會面，大師本還氣定神閒，遲到的小毛頭再三道歉，大師只說沒關係，照常理可能就直接發飆或嚴肅訓話了，令我們懷疑他是大師特別鍾愛的而可以往開一面的學生？然後小毛頭面上謙遜其實得寸進尺，大師禮貌問候肚子餓，遲到毛頭居然還大剌剌地去點餐還談一堆自己愛吃的。此時我們已見權力關係與刻板印象完全相反：明顯是大師在畢恭畢敬討好小毛頭，重大禮物也是送他的，毛頭也老實不客氣接受還能品鑑指點。他，難道是大師的私生子？令大師總是偷偷會面又心有愧疚？

倒是談起家庭時，大師主動帶毛頭來家裡作客了，突然間「私生子」印象又被打破，表面上大師看似可憐毛頭而大方照顧分享愛，但大師畢恭畢敬（甚至連警告毛頭別亂來訪還警告得很壓抑，不像警告更像懇求）、毛頭自顧天真，就這樣老實不客氣登堂入世，還做足禮數買齊禮物故作謙遜。其實大師恐怕連邀請來家裡都是討好的一部分，毛頭表面畢恭畢敬其實更像高傲視察... 直到後面希臘悲劇隱喻呼之欲出時，我們恐怕才知大師更像是請神來視察我們家善良百姓，請您開恩憐憫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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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師的家是典型高端中產菁英，雙薪醫生夫婦過著如醫院般潔淨有序的家庭生活，晚餐排場與規矩令叛逆孩子們都乖得像兩隻小狗（甚至後來媽媽還能對女兒「我叫妳做妳就做」）。嗯，兩個人功大師自居為神建立王國自訂規矩了？真正的神當然要來撩撥一下，沒人敢做甚至孩子提了都怕的「抽煙」，就只有神能若無其事地點了再說。本片兩場抽煙戲，一場神是貴客另一場神是階下囚，但神就算滿臉污血也只是氣定神閒笑看你們，緩緩吞雲吐霧就是神性表現。

神要撩撥以動搖人功權威，重點對象還是在女兒（月神阿特密斯撩撥戰神雅典娜！？）。《明日世界》機器小蘿莉 Raffey Cassidy 亭亭玉立了！一雙美腿超長而且鏡頭超愛拍，穿著小短褲站在樹下唱歌簡直是小樹倚大樹 <3 不過我們慢慢發現美腿不是直立起來引誘少年遐想的，而是要橫趴下來扮演希臘戰艦的：不管來的是暴風還是結冰還是退潮，擱淺難行的希臘戰艦只有拖地苦行，搞得摩頂放踵船毀人亡，玉腿傷痕累累血跡斑斑。

電影前半寫實又詭異，相信許多觀眾看到中段小姊弟倆莫名其妙雙雙癱瘓後，心裡就開始暗叫 WTF很難再看下去。的確，電影前半寫實後半奇幻的斷裂很突然，令人難以適應也不知是好是壞，反正是有意設計來製造張力的斷裂。奇幻開始不久，這故弄玄虛的電影終於體貼觀眾點破了題："Iphigenia n Aulis" ，不但是小姊姊喜愛的劇作，更是她現在面臨的處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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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劇作關於特洛伊之戰（有看過小布《特洛伊：木馬屠城》的觀眾應該大致都知道這故事）前的希臘領袖亞加曼儂，要率艦隊出海前竟遇大風寸步難行，原來是他此前殺了隻「聖鹿」惹月神 Artenmis 不爽了，一定癱瘓你們再難前行直到你贖罪；然後亞加曼儂居然想著犧牲女兒換取艦隊出航以成就霸業，本來以為是要來結婚的老婆與女兒 Iphigenia知道後都很氣憤絕望，但女兒竟然經過一番掙扎自願奉獻，後來被月神帶走成為女祭司。

電影的亞加曼儂顯然就是柯林法洛，他「喝了兩杯導致手術失敗」（卻又牽拖不想承認只想私了）的那顆心就是「聖鹿」，好死不死電影這位月神鍾愛的聖鹿就是自己老爸 XD 正如月神只愛其禮不愛其鹿（為子貢拍拍手），這位如神小毛頭 Martin 對父親的佔有慾還遠勝過愛，在義大利麵戲中直言「比起喪父，我們父子的吃麵習慣竟非我家專屬，令我更不爽」。《敦克爾克大撤退》跑船小弟 Barry Keoghan大爆發，你醫生一家一帆風順的事業人生休想再進一步、你傳宗接代的繼承人雙腿也休想再走一步、就算是希臘戰艦小女友拖地前來致敬懇求也紋風不動。

（別惹火 Barry，不然給你四十萬人留在敦克爾克一輩子 X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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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此認知，回頭看柯林法洛從頭的表現，根本就是一場場「奉獻」，不停地想辦法照顧神款待神送神好禮物，渴望 Martin 能夠行行好原諒他放下父親手術失敗的意外。不過這個贖罪關係中，不論是人還是神都沒什麼誠善之心（Artemis 和亞加曼儂在劇作中的心又是如何？有空來複習一下），大師只求自己心安理得與功名順風，小毛頭則是享受予取予求得寸進尺，就看你這大師撩落下去願意犧牲自己到多少。大師終於過不了的關在撫慰小毛頭母親，你有種為了贖罪跟我媽上個床？不惜讓你德高望重的醫生前途冒個小險？

（甚至在這父親主導一切井井有條的家裏，一臉木然的父親儼然自居為神，話也不用說就等著家人們向自己「奉獻」。看本片母女那獨特的前戲姿勢，挺直身體倒著一躺不動，不就是人間祭神橫擺三牲請神享用的姿勢嗎？母親做得很日常，女兒初經來潮後第一次向神嘗試，也學全了 XD 甚至女兒在其他與弟弟的生活台詞中如 "MP Player"話題也顯示了這高高在上如神要求「奉獻」的關係，是會複製下去的...）

大師初次拒絕，小毛頭初次生氣，終於臉也扯破話也說白了：要你們一家個個癱瘓，你們的醫生家業寸步難行，戰艦們請一艘艘爬著來見我。劇作中苦命承擔丈夫罪咎的妻子與女兒，化作本片妮可基曼痛心問神「他的罪過要我們一家子承擔？」這種懲罰在希臘時代已非正義，在本片描繪的「占有父親更大於愛」的 Martin 做來也非正義。母女兩人終究還是來崇拜五花大綁的神了，當擱淺戰艦的拖地也要來，尚得保不失的母親自願下跪吻足舔血，毛頭但自吞雲吐霧宣示我如神存在。

姑不論劇作要走向哪裡，電影最終還是把考驗留給柯林法洛去抉擇，逼到底限其實他的抉擇也很明顯了：本來說得好聽要治癒全家人，但其實為了我的事業功名誰都可以犧牲！但要犧牲哪個人卻又負不起責任，只能大家矇著眼睛當鴕鳥轉陀螺，不管犧牲誰讓另外三人雞犬升天都是緣分，不干我的事 XD 片尾，神的驗收，也不過就是冷冰冰證明你也不過就這種敗德貨色，犧牲一個弟弟眼不見為淨，母親姊姊彷彿事不關己生活也過得安安穩穩。至於依依不捨回頭的小公主還有沒有資格當我女祭司？隨便啦，反正敗德的神與敗德的人本是一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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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個人是很愛看隱喻故事，但也同時認為故事的寫實角度也應該同樣擲地有聲。此片應該有很多觀眾對其呼應的希臘劇作 "Iphigenia in Aulis" 沒能聯想或是不想聯想，而就想看這故事本身。只是這故事本身放在 21 世紀現代中產精英社會裡，竟然還談這麼圖像化的「獻祭」與莫名其妙的癱瘓，還是令人覺得怪怪的，只能當作是魔幻寫實的魅力了，用直白的獻祭談道貌岸然中產精英可以如何為了逃避罪咎不惜犧牲（那本來也差不多是個空殼的）愛與道德。

也許標題 "The Killing of a Sacred Deer" 這不為其羊只為其禮的「獻祭」行為，本就只是一種懇求權威為自己無良基業放行的討好行為，只是一不小心殺錯了鹿就惹喜怒無常的權威不爽了。倒不如想想：殺頭活生生的鹿去討好人家這種「儀禮」，和槍殺自己身邊的親人以保障虛榮功名，又有什麼不同呢？

無論對劇情與隱喻的大架構喜不喜歡，我想尤格蘭西莫電影人人都能享受的還是那令人毛骨悚然（卻又帶著距離不干我事）的氣氛營造，隨便一場走廊戲若無其事講起話、快餐店戲若無其事聊起天、床上若無其事躺具肉體、癱瘓了若無其事拖下樓梯... 更棒的還是兩位少年若無其事吃義大利麵、若無其事把美聲合唱唱成詭異獨唱，都令人清楚知道這平靜世界其實早病入膏肓，令人分分秒秒幸災樂禍好想繼續看下去 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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