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色大門－－通往自我的大門 - 同志

　　國中輔導課上老師放了這部電影，她讓全班看完後要回答學習單上的五個問題作為回家作業。周遭的同學隨著劇情的展開，睡覺的睡覺、趕作業的趕作業，還有一部分人興致勃勃討論陳柏霖多帥、桂綸鎂多正。輔導課就是這麼一門讓人放鬆兼摸魚的科目，但這卻是我這輩子記憶最深的一堂輔導課。

　　下周上課，老師發下之前交回的學習單，她一張一張發，全班都上去一輪了我的卻沒有回來。老師大致念了大多數人的回答，最後，她拿出我的那張，寫得比任何一科作業還要認真的學習單。

　　十多年過去，現在只記得當初學習單上的兩個問題：

　　1.藍色大門的片名你覺得代表什麼意思，為什麼是藍色，為什麼是大門？

　　2.孟克柔是喜歡張士豪還是林月珍？

　　第一次覺得受到表揚是羞恥的，像是被赤裸檢視。我只敢盯著手上巴不得揉爛的學習單，死盯著最後一題，我洋洋灑灑分析孟克柔喜歡上張士豪的100個理由，好像只要這麼寫，孟克柔就不會喜歡上林月珍。最後一句我還記得：孟克柔其實是喜歡張士豪的，當她最後一幕看著他，笑得燦爛的時候。

　　看著看著，那節課就這麼過去，我的腦中卻留下了孟克柔。

　　我是不會喜歡上女孩子的。我不是同性戀。我不停對自己說，那個喜歡我三年的男孩對我這麼好，我喜歡的是他，才不是身邊這個毫不知情的女孩。好像這麼自我暗示，我就能接受他，再也不因為在意她而心煩意亂。

　　什麼都不懂的國中就那樣結束了，那部電影的情節卻時常在我腦中撥放。大概是我太男孩子氣、又念了女校的關係，每當遇到雷達啟動，我就想到孟克柔的痛苦。無論那些表白的女孩如何的好、如何嘗試掰彎，我仍不屈不饒在男孩身上尋找喜歡的感覺。

　　我怎麼可能會喜歡上女孩子！每當誰問起，我也就故作輕鬆，有一天，同學給了我電影的小說。

　　最後，孟克柔並沒有喜歡上張士豪。

　　並沒有，也不會。

　　喜歡很簡單，但那不是愛。

　　高中的第三年，我發現了一個美好的存在，終於明白這個道理，就像孟克柔無法按捺，愛上一個人，就是無法考慮、不需要懷疑的堅定。

　　國中那年我寫下：藍色並不是憂傷，藍色代表一望無際的天空、代表看不見的未來；大門代表關卡、代表擋在前面的阻礙。越過那道大門，就可以迎向自己的未來。

　　越過這道門，不再否定自我，勇敢愛自己，相信自己。

　　藍色大門就是我通往自我的大門。

－－－－以下偷渡當年單戀短篇－－－－


　　從桌面上糾纏的運動外套裡抬起頭，窗外依然是漫天的綿綿細雨，輕輕飄揚於鉛灰色的天空；雲緩緩移動，交錯間偶然乍現的光線，也只是將窗景渲染成深淺不一的黯淡。屬於冬季特有的寒冷透過不間斷的雨珠滲進室內，木造的窗台、塑膠的課桌椅，無不沾惹上濕冷觸感。台北的冬天，永遠是飄著下不完的雨。

　　午休尚未結束，但這場無止境的雨讓人了無睡意，瞇起眼掃視整間教室，漆黑而寂靜，還能聽見打在屋簷上微弱似呢喃的雨聲。下意識伸手摸索眼鏡，雖想盡快適應睡醒時模糊的視覺，但用力眨眼卻對不上焦距；我披著外套起身，小心穿過堆滿在走道間的一疊疊課本，停在教室後方那道連接著小陽台的落地窗前。寒風自門縫躥入，一股腦兒打在身上，急切地帶走所有熱源。

　　雨不停，連呼吸也冷。這就是討人厭的冬天。

視線穿透兩扇落地窗門，反射性收攏外套，外面的世界被柔柔的雨絲及霧氣打濕，像是打翻的調色盤，遠景與近景曖昧地融成一片；無論是拔地而起的高樓，或者綠樹和朱紅色的跑道，彷彿皆成為灰色的，全都消失了界線。

　　將目光自遠方收回，轉而凝視小陽台上那抹被雨打濕的身影。制服顏色是純粹的黑白，熨得筆挺的白襯衫和黑色整齊的百摺裙在灰濛的背景下更顯分明。那是我願忍受寒風站在這裡的全部理由。

她雙手撐在矮牆上，仰頭看著雨滴從雲層緩慢飄落；而我側靠著教室內的牆，不願錯過她的畫面一絲一毫。看她收攏及肩的髮絲然後盤起，動作漫不經意卻有種慵懶；看她伸出雙手讓雨在掌心敲打出節奏，即使背對著，我也能想像她滿足的笑容。

突兀的鐘聲讓她有些掃興地收回雙手，她回過頭張望教室內的黑暗，一定是立刻就發現我又站在這裡，所以她瞇起眼展開燦爛的微笑，因為那樣的表情太過炫目，所以等我回過神來，她已經伴隨著她的香氣湊到我耳邊。

　　「好冷喔。」她的聲音甜膩而輕柔，總是帶點撒嬌的味道。邊說著邊將一雙手掌用力壓在我的臉頰上，露出勝利的表情。

　　「誰叫妳要站在陽台吹風呢？」任由她冰冷的雙手搗蛋地揉著，我用身上的外套想將她包個嚴實，希望驅走她身上的寒氣。

　　「唔，因為很棒啊，」她放下雙手無辜地轉動眼睛，我們之間終於空出距離讓我仔細看著她。墨黑的髮像是夜空，而細密的雨珠像是無數的星子在髮間晶瑩閃亮，但她笑彎的眼角才是我眼中的璀璨。

「最喜歡雨天！」她的語氣如此興奮，像是捧著最珍貴的事物只想要和我分享；我像個笨蛋不自覺揚起嘴角，放任眼裡的笑意流轉。

　　「手還是好冷喔。」下午第一堂課的鐘聲響後，她仍在座位上對雙手呼著熱氣。我偷偷地在長褲口袋快速搓著雙手，現在就算再怎麼怕冷，此刻的手也一定比像是冷凍庫拿出來的她還要溫暖，於是我傾著身子越過走道，將雙手穩穩包裹住她放在桌面下的手掌。

　　她驚訝地看我又隨即轉頭去看台上老師。我們隔著走道坐在右側第一排的位置，雖然很顯眼，但我沒有給她拒絕的機會，「要是感冒就不好了。」執意摩擦她的手掌，手指很修長，實際的大小比看起來小很多，完全展開大概也只比我的掌心長一點；就算冰冷，手掌握起來還是細緻且柔軟，可以聞到指間傳來護手乳的味道。

我逼自己不去想別的，也不去在意後方同學或老師的目光；其他人都不重要，我只暗中祈禱這樣的行為足夠單純得讓她不要抽回手，雖然這看起來一點都不合理。

　　「妳的手好暖，」意外地，她無視老師然後轉過頭一臉好奇地問，「我以為妳也怕冷？」

　　這女孩總是給我太多出奇不意，難怪我每次都栽在她手裡。

「我的手，冬暖夏涼喔。」就算知道自己的手其實並不暖和，但還是壓低音量，打腫臉充胖子地回應。

　　因為喜歡她好久，因為我知道這將是唯一一次機會，正大光明地握著她的手；因為不管喜歡上她之後承受了多少痛苦複雜和自我矛盾，永遠比不上期待每天這樣微小的驚喜，彷彿我已是她生活的一部分，彷彿真的能陪她好久好久。

　　於是那一整節課，我沒有鬆開過她的手，因為我明白，能執起她的手帶給她溫暖的人，終將不會是我。

我如此珍惜，她就是世界上所有美好的事物，因為她就是我最初、最後，所有的理由。


同望向被雨洗去色彩的操場

溶成一片妳白衣黑裙的秘密

同望向的遠方而非望向對方

妳包裹在雨幕之中

若下一次旋轉起的雨花能映出彩虹

妳就可能回頭，笑

盪漾出五十年後我的期待

我願親吻妳眼角開出的那朵花

我願，並非我願意

而那就是我的願望

妳七彩的未來我不貪心

我的彩虹缺少一種顏色

溶成一片白衣黑裙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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