蝙蝠俠對超人：正義曙光 BvS，受難敘事 - 電影

BvS 的缺點很多，包括角色形象顛覆如阿蝙變弱智、超人變弱聽、路瑟變屁孩（我個人不是漫畫粉絲倒是都能從頭接受新形象），包括多線剪接不太順的「敘事破碎」問題（我個人理解這劇情從無問題，就算院線版也一樣），包括很多彩蛋隱喻讓人看了就討厭（我個人是看得懂就看看不懂就不看），包括說不好一個簡單的故事（我個人是很能接受繪畫留白說故事，留得好不好另當別論），也包括那累積觀眾怨氣到最後成為壓垮駱駝最後一根稻草的「瑪莎」（我個人則是累積遺憾與喟嘆到最後一刻感動潰堤）。

反正 BvS是好片爛片就看個人，用不著多辯論。倒是 BvS搞成這樣絕不是隨便亂拍的，人人都知它煞有其事地把超人比作耶穌基督談宗教敘事，不過畢竟超人的人性還是最重要的，MoS 就花了一整片鋪陳（如果加上查克覺得應該先拍的 MoS2 應該會更好），因此 BvS中雖然給超人各種耶穌受難的隱喻，其實電影還是用很世俗的角度在看這個超能的外星人，並沒真把它當神。反而電影中的各種迷信神與疑忌神、或是超人自己在人間壓力下慢慢自居為神，恐怕都是迷惑，電影也都拍得疑雲重重一點都不光明。唯一真正不可知的神性一刻，還是那純靠緣份點通的「瑪莎」兩字。

細究此片，儘管（院線版的）細節劇情有剪接上的銜接問題，但它的彩蛋與隱喻可不是片片斷斷亂抓的，它的敘事大結構可也不是破碎的（要說細節破碎或許是有？就看大家對破碎的標準為何）。正如 MoS用「生育隱喻」與「殖民敘事」貫串全片從頭到尾，BvS 則明顯地用耶穌受難的「苦路十四站」貫串全片從頭到尾，去年我曾經抓了十四個場景出來對應而寫了篇短心得，今年則想就劇情認真回顧這個「苦路十四站」敘事如何應用在超人故事上。當然，也要注意的是本片仍用世俗化角度，看待超人重視其人性而非把他當個神，恐怕看待耶穌也是重視其人性而非把他當個神。
https://www.ptt.cc/man/movie/D4E6/D95F/DAD6/D802/M.1465675854.A.58F.html
↑舊文，簡談 BvS對應苦路十四站


超人的苦路十四站

苦路十四站，就是從四大福音書中的耶穌受難故事中，節選出來的精簡版受難之路，給沒法去耶路撒冷朝聖的歐洲信徒們在歐洲各地複製 Calvary山來替代朝聖用的。十五世紀起大致抵定的十四站包括：耶穌被誣陷判罪 (1)，大器扛起十字架 (2)，扛得很辛苦跌倒了三次 (3,7,9)，途中遇到母親撫慰 (4)、義人幫扛 (5)、信徒擦汗擦出耶穌的人臉 (6)、婦女憐憫耶穌告別 (8)，然後就是臨死前被脫衣凌辱 (10)、上十字架 (11)、死亡 (12)、下十字架母親哀悼 (13)、最後耶穌下葬 (14)。

這敘事要呼應到超人代人扛起罪咎，我們大致可觀察本片超人先承受世人盲目爭議，眼看這盲目爭議衍生具體惡行，超人不平不解之餘還是苦行地幫助人類，但一路受到試煉，三次對人類代表阿蝙動怒出手自貶神格（世俗點說就是超凡的人本該有超凡心胸，不可一般見識），還好還有義人家人幫扛幫拍提醒初衷（都是女人），最終即使被凌辱到極，只要喚醒初衷仍幫扛人類罪惡到底，然後以愛犧牲、家人感念哀悼、葬禮給人們留下遺緒。
https://www.churchsupplies.com/store/media/stations-of-the-cross-1100-153.jpg

這樣花兩段對應「苦路十四站」與 BvS劇情，只是概念架構而已，恐嫌空談。以下先整理 BvS角色佈局，再分十四段回顧 BvS劇情進展：


角色佈局：信與疑

超人，唯一的一個超人類，如橫空出世的耶穌。剩下的都是人類眾生群像。
信人一：Martha，撫慰你放鬆未必要扛的母親。
信人二：Finch ，半路上幫扛十字架的西蒙。
信人三：Lois， 提醒原初面貌「真相」的薇若妮卡。
（Lois 還有切換耶路撒冷婦女與抹大拉的瑪麗亞，反正受難之路上支持的女人很多 XD）

疑人一：非洲大媽，不理性分析（甚至收錢）就指證有罪，如同猶大。
疑人二：Lex ，人類疑懼集大成，設計三次試煉讓超人摔倒。
疑人三：阿蝙，人類代表主角，以純善為初衷卻走向非理性的疑，但終要走向理性的信。
https://imgur.com/Seu2LG4


引子，人間看耶穌

凡人的創傷，初衷是救苦救難 "Martha" ，出口卻是走黑的蝙蝠道。
凡人的苦難，歸咎老天，抬頭看老天天降災難，都是你這異類的錯。
https://imgur.com/K8WnEet


第一站，耶穌被判有罪

阿蝙抬頭看天戲，已算是不計一切判定「超人有罪」，才有接下來 1% 之謬論。
非洲大媽指證歷歷，背後被 Lex收買事後還反悔，正如猶大。
疑人紛紛無端疑忌超人時，所幸參議員 Finch不是本丟彼拉多判罪，呼籲超人來說明白。
https://imgur.com/SGy6Eke

判完罪，為了疑忌神，人一路汲營逾越，好心或雄心出發做超出界線的事。

雄心 Lex，印度洋開採，遊說議員拿氪星船，穿布鞋進去，其實也有苦衷。
好心阿蝙，搞蝙蝠烙造恐懼還被超人發現，甚至動念搶 Lex氪石對付超人。
信仰超人的集體，給超人蓋大雕像造神，粉絲拜神瀆神比獨裁造神還瘋狂。
理性釋疑這邊有 Finch不為所惑，有 Lois 開始追真相，阿福則只是念念。
超人一開始救露還帶著樂觀笑容，後來被疑也被激疑蝙，漸漸和蝙這人類代表針鋒相對。

Lex 誘騙，超蝙雷三大巨頭終於會面，超人在出手之前臨陣縮手，回去幫扛人間苦難。
https://imgur.com/AGUDB2x


第二站，耶穌扛起十字架

這是超人的第一次試煉，超人默默把人間罪惡先寬心放一旁，優先無條件扛起人類苦難。
被民眾迷信、名嘴爭辯，超人一幕幕滿臉迷惘焦慮受不起，仍不計一切拉船扛火箭救人。
https://imgur.com/B8PvVDd

然而人類一再拒絕相信更處處挑釁，包括：
Lex 找斷腿保全來坐科技輪椅，除利用外更證明我們人類自己可做一切，鼓勵別信超人。
阿蝙與黛安娜「亞歷山大之劍」之喻，拒絕解結，連做夢都只會夢到獨裁超人。
阿蝙疑心愈發走火入魔，下定「1%」決心，發現 Lex有氪石後更是整個撈過界要搶過來。

超人這邊，佩瑞懷特世故地打槍克拉克追真相，聲稱純真年代已不再。
再有蝙虐囚致死照被加工寄來，超人終於被激動怒了，準備出手。


第三站，耶穌第一次跌倒

這是超人的第二次試煉，不理智更帶有傲慢的出手，是超人第一次跌倒。
超人阻阿蝙搶劫，出手本正當，但 "Consider this mercy"撈過了界自命為神訓誡人類。
反而激起人類愈發僭越："Tell me, do you bleed?" 滿腔怒火飛車回家更加汲營人功。
然而超人重拾理性的機會還在，Finch 參議員喊話了「超人先生請來國會講明白」。
https://imgur.com/visgjEn


第四站，耶穌中途遇母親

這是超人扛起人類苦難後，三個幫忙的貴人中第一個。
耶穌母親主要是伸手撫慰，超人母親瑪莎則是體貼開導超人放輕鬆自決。
超人終於有信心去國會面對，剛好那邊廂 Lois 也查完真相了，一片希望。
https://imgur.com/xFMxGQb


第五站，西蒙幫耶穌扛十字架

這是超人扛起人類苦難後，三個幫忙的貴人中第二個。
Finch 參議員一路理性拒絕 Lex誘惑，搭起舞台等超人來與人類增進對話理解。
然而罪人代表 Lex的罪孽，卻在此由 Finch幫扛，壯烈犧牲，還陪葬一堆人。
超人更絕望了，被操弄的阿蝙也更憤怒了，劫走氪石讓 Lex看了奸笑。
https://imgur.com/UWsVR3u


第六站，薇若妮卡為耶穌擦汗

這是超人扛起人類苦難後，三個幫忙的貴人中第三個。
薇若妮卡名為 Vera+Icon，即「真實圖像」，Lois也正是兩集一路追尋真相的理性信人。
薇若妮卡給耶穌擦汗，手帕竟擦出具體的人臉，是耶穌的人性印證；
Lois 面對絕望的超人，重新提醒家徽 S for Hope 才是父親期許當兩族人橋樑的希望。
https://imgur.com/05Iav0T

於是超人回家爬雪山，回想父親，體察人間罪咎；
阿蝙也回家，卻是回想祖宗，誓言人是萬能打造基業。
阿蝙也汲營備戰，橫練肌肉開發氪武，都是心念滅神的人功，打開資料夾卻是加強恐懼；
Lex 也僭越煉蠱，一路逾越進氪星船再進生化池，「氪星議會安在」老子最大說煉就煉。


第七站，耶穌第二次跌倒

這是超人的第三次試煉，屈服於私慾挑釁而棄守正義，是超人第二次跌倒。
Lois 被綁，給 Lex發表第一段演說推下去，超人救，誰知 Martha 也被綁。
Lex 小粉絲第二段演說，超人真正紅了眼動了怒，卻也屈服接受為母殺蝙的選項，下跪。
（阿蝙剛好也是這晚宣戰，就當 Lex算準阿蝙而同步行動即可，他一眼望向了對岸高譚）
（要說 Lex淋雨好幾晚也好，他真正是一路等待看到蝙蝠燈，才打手機下令抓 Lois 的）
（阿蝙恐怕也是甘願淋雨幾晚也要等超人，倒是 Lex幫他省了點時間，一晚就等到超人）
https://imgur.com/ccqv6gW


第八站，耶穌勸慰耶路撒冷婦女們

耶穌第二次跌倒後，叫路旁為他擔心的耶路撒冷婦女們回家去，關心家人更重要；
超人第二次跌倒後，叫 Lois 別管了反正我已墮落，自暴自棄「不合作就取他人頭」。
（連續幾鏡關心超人的女人，還有報社的 Jenny與入住旅館的黛安娜，最後才是 Lois ）
https://imgur.com/QYZqhgW


第九站，耶穌第三次跌倒

這是超人的第四次試煉，還是面對阿蝙這冥頑人類，也是超人第三次跌倒。
超人還有扭轉的希望「布魯斯聽我說」，但蝙沒聽先挑釁，超人竟一般見識出手教訓。
超人也許傲慢地覺得先教訓教訓這隻頑蝙再下命令不遲？但教訓得太嗨就出事了。
https://imgur.com/8XcbZ8s


第十站，耶穌被脫衣

耶穌終於到了終點，被羅馬士兵脫衣，虐打凌辱取樂；
超人中了氪石粉，被脫去一身超能力，阿蝙開始盡情玩弄超人羞辱超人。
這裡又是放風箏砸石柱、又是拿廁所洗手臺砸頭，都是羞辱玩弄大於實質傷害。
蝙打超本是激情滅神，象徵性羞辱超人本勝於實質殺超，自然以偉大的氪矛最後一擊。
https://imgur.com/vw0FAKA


第十一站，耶穌上十字架

耶穌上十字架，是受難的高潮，經過一路跌倒仍奮起堅持承擔人類苦難與罪咎；
超人最後一刻，喊出「瑪莎」終以神來一筆緣份得到理解，我們本是有血有肉同路人。
有同舟一命的共識，「瑪莎今晚不會死」，蝙承擔了超也承擔了，全心承擔人類罪咎。

人類罪咎集大成，在本片就是自小受虐求助無門只靠自己的憤怒少年 Lex；
人類罪咎的象徵化身，在本片就是 Lex之血降蠱生成的憤怒嬰兒 Doomsday 。
放任罪惡但尚有理性的 Lex，被連理性都沒有的 Doomsday 攻擊，超人就來承擔一切罪咎。
https://imgur.com/58LBqek

Doomsday 打爸爸、毀雕像、毀監視直升機、踩爸爸大樓、被女超嬰兒綁帶綁住而怒極，是憤怒暴走基本教義。超人只有抬著 Doomsday 上太空，是最明顯的「上十字架」意象。
https://imgur.com/ybV1pbB

（關於 Lex是不信少年、Doomsday 是不信嬰兒的論述，還請參考我的舊文：）
https://www.ptt.cc/man/movie/D4E6/D95F/DAD6/D802/M.1492968328.A.E71.html


第十二站，耶穌死在十字架上

最後一矛刺入 Doomsday 也讓它一指刺己胸口，是朗基努斯槍意象，與罪惡同歸於盡。
https://imgur.com/39MChbp


第十三站，耶穌下十字架

女超與阿蝙從 Doomsday 身上放下超人，下層 Lois 接手飲泣，明顯的下十字架構圖。
在此 Lois 可以兼任聖母與抹大拉的瑪麗亞，反正在場為耶穌飲泣的女人全讓她代言。
https://imgur.com/GYdLHUQ


第十四站，耶穌下葬

耶穌下葬，男人有聖約翰，女人有聖母瑪麗亞與抹大拉的瑪麗亞，呼應本片兩場葬禮。
超人這場是人類共同攜手 "If you seek his monument, look around you."
克拉克這場是超人之母與超人女友同見證，阿蝙與黛安娜在遠方觀看「人仍有希望」。
如果《正義聯盟》可以如聖彼得組成教會般，讓阿蝙組聯盟繼承超人遺緒，該有多好？
https://imgur.com/EB1Kq74

超人棺木塵土飛揚，三日後必將如耶穌復活再起。



當然，BvS 的敘事有打破超人（本質上？）的陽光人格、有打破阿蝙的足智多謀人格（還開殺）、有打破 Lex的梟雄人格成為憤懣屁孩企業家、也有打破一路尖叫的 Lois 人格成為唯一追到真相的強悍記者，這一切破格也許都讓漫畫迷與影迷很不爽；當然，BvS 的多線敘事剪接沒做到流暢完美，不過人類與超人共同步步墮落的曲線仍然擺在那裡非常明顯；當然，BvS 一路裝神弄鬼最後還談到「瑪莎」令觀眾更不爽，但說到最後超人才不是神、只和阿蝙一樣是迷惘的人、反倒只有「瑪莎」是引領超人與人類攜手向前的神來一筆之緣份。

全球影迷包括本版吵 BvS也已經吵一年八個多月了，要去爭辯它是好片普片還是爛片恐怕也未必那麼重要，反正作者（不論是導演、還是編劇、還是導演與編劇共同、還是包含更多人）引用耶穌受難來比喻超人與人類關係的意圖很明顯，結構也做到完整、細節一場場戲也做到強烈、細節之間的過門與剪接也許未能盡善盡美... 但這創作意圖是有價值的、這切入概念是切題的，喜不喜歡就看觀眾個人了。此篇且把這些未言明的創作概念給直白地推敲一下，也許未必和創作者的本意完全相符，但至少蛛絲馬跡的線索歷歷在目，不管愛不愛或恨不恨這片，都值得認真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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