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觀音 － 精彩但不夠真誠 - 電影

1206 補充與更新：

提醒一下，
推文因故有大佛普拉斯部分劇情，
若尚未看過大佛的朋友，
可先避開推文以免影響觀影樂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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覺得原PO的感想十分有趣，想交流一二。


如果原PO對血觀音的註解是精彩但不夠真誠，

那我對原PO的註解就是真誠但不夠精彩。


先借一問題了解意見：

會否有人覺得天外奇蹟(UP)這部片不夠真誠？

因為裡面每個角色即使過程看似有惡，

最後卻是人人皆善、皆大歡喜，

這是足夠反應真實的電影嗎？


換言之，

原PO用自己的價值觀去批判電影中所表述的價值觀，

但是這跟電影本身的價值，是沒有關連的。


透過藝術家的詮釋之後被看見的真相，

一直都是藝術存在的價值之一，

儘管這藝術是種娛樂也好，

沒有被觀眾詮釋的藝術是不具有俗世價值的。


與其說楊雅喆是拍給腹黑的人看一種同理感與毀滅人性本善的迷思，

我更願意相信，

楊希望的效應，是原來不曾起過這種心思的人，

在電影裡能了解腹黑的人是怎麼想的。

平凡的生活是如何突然間身陷危機的？

政治是如何跟你扯上關係的？

遠在天邊的人分的豬肉，是怎麼一夕之間讓你房也買不起的？

知恩圖報與盡忠職守，是如何讓自己萬劫不復的？


腹黑的人有機巧去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善良的人是否有智慧去避免自己的東西被想要的人掠取？


如果導演只是在極端化人性本惡的層面，

這種劇本多得去了，何奇之有，奪魂鋸也可以入圍最佳影片。

電影的宣傳焦點或許掐住人性中嗜血的胞體，

嘩眾取寵，取了個巧，

但是你看完這部電影之後給的這麼多問號，

其實才是導演希望觀眾思考的脈絡之一。


你不明白的這些機心與不能理解的轉折，

就跟現下爭嚷的勞基法修法爭議一樣，

勞工與支持勞工的群體不能理解，

為什麼民間態勢明顯，執政黨仍一意孤行？

執政黨內的黨團立委不能理解，

為什麼黨內態勢明顯，林淑芬仍一意孤行？

棠佘月影為了一個心中的大局，

割捨「血緣」這個平凡人在進行選擇時的最優先順序，

你看待她是個老人，不合理性地殺了自己老來的依護，

實則在她心中，真正的依護是強大的權勢，

沒有權勢，王夫人要脫下鐲子，林夫人要脫下鍊子，

守著本分過日的賣魚阿嬸要下跪求饒，

盡己之責的記者要敲破額頭來換一個懺悔的機會。

肯定了這個主體的邏輯，

她如何看待棠寧與棠真之間也就可以理解，

棠寧的不被犧牲是因為她貢獻的價值，

為棠夫人爭取或保有主宰他人的權勢，

棠寧的可被犧牲則是因為她要收回貢獻的價值，

甚至有恨在心，將來要成為一個心患。

如果棠真最後跟著棠寧走了，

就算活了下來，也是棠真已經不夠忠誠的證據；

如果她都已經在電話裡助了棠真一把，

讓棠寧的心理防護層破了縫，

而棠真還不能脫離險境，

那也是棠真能力不足、價值薄弱的證據。

敵人無法背叛你，能背叛你的只有親人和朋友，

放著了解自己的叛將在他鄉外里可能有一天會成為別人助攻自己的武器，

棠佘月影如果留著棠寧在被她掌控的範圍外安全度日，

她就是讓自己的安全，暴露在風險之中，

這才是真正的不合邏輯。


為女兒助唸往生咒是她對女兒情意的表現，

但是不代表女兒在她心中的優先次序是最高的。

價值也許會互斥，但情感未必，

你有沒有曾經愛一個人卻又恨一個人，

或者明明欣賞一個人，

卻又不想在他考試忘帶鉛筆的時候借他你的備用品，

因為錄取名額只有一個，你已經準備數年，

而他分數向來輾壓你。


最容易混淆的是這種邏輯。

要求人性中情感價值的純粹，

可以是一種希望，卻很難是一種現實。

以理想而非現實的邏輯去解讀電影，解讀你身邊的事件，

解讀政治、社會、家庭、人際，

你很可能永遠都會無法理解，

為什麼在很多時候陷入被害的情境，

卻找不到脫離情境的策略，

只因為你不理解腹黑的思維。


理解並不代表實踐，

知道性侵犯誘拐孩童的技巧，不代表你就要成為性侵犯。

猶記得清官是怎麼死的，

做一個善良的人，是社會的福祉，

但不懂得腹黑的人是如何影響你、讓你無法保護自己，

則是對自己的不善良。


當然還有一些純粹是解讀個性的技巧是可以細思的，

比如我就不認為Marco是一個忠厚老實的人，

因為一個忠厚老實的人，不會用難堪的話題取笑一個孩子，

也不會在一個孩子面前袒身露體，不以為意。

導演在角色個性的編織與塑造上已經是很明顯的用心了，

如何透過細節去快速抓住角色的個性，

是一種值得訓練的技巧，

你面試時用得到，見另一半的長輩時也用得到，

不妨觸角放大了看。


最後，回到個人對電影的看法，

楊雅喆算是找到台灣電影的好萊塢公式了。

1. 小而精的劇本。

卸除大場面在台灣電影市場集資特性的困難包袱，

2. 台灣歷史帶來的多元特性。

如居民的混雜性，日人、中人、台人、原住民等，

其中光是同在一個時期的台人與日人文化，

以及不在一個時期的台人與日人文化，

就可以有很多不同的詮釋觀點。

3. 文化落地後與在地文化混出的特殊性。

如活色生香的宗教儀式、

佛道共同的神祇觀音菩薩在台灣文化中的象徵、演變與借用。

4. 台灣在整個東亞版圖裡特有的角色與位置。

即使脫離殖民時代，因海島特性，而受鄰近關係高度影響的不可避免。

5. 具有鑑別度、甚至互動性的豐富視覺素材。

如信仰儀式中的電子花車、冥婚、傳自日本的茶道文化、來自中國的旗袍文化等。

即使不了解台灣歷史的人，也可以透過這種直接的視覺藝術引起觀看的興趣。


非常高興台灣電影在近十幾二十年以來，

經過不同養分的消化與不同路線的嘗試之後，

找到了一條足以涵蓋老小、島內島外，

具有娛樂性，同時也能超越娛樂性的新路線。

當然每種電影路線都有受眾，

藍色大門、九降風等青春電影，

抓少男少女與心中遺憾還尚未死透的中年男女，

雞排英雄等台味賀歲電影，

在不同的觀看場域展示類似的趣味，

抓一種換個地方約會的安全的新鮮感。

但楊雅喆抓的路線的廣度明顯突出於以往的新意，

且不知於楊本人是否是個好消息，

複製與闡發這條路線的難度並不至於過高，

華人要出第二個李安可能很難，

但是如楊雅喆一般優秀、而能創造票房讓台灣電影市場形成正向循環的導演，

卻是可以期待的，

我非常欣賞他在商業與非商業性之間拿捏的尺度，

大量的精準的練習、文化的敏感度、多元的交流與借技，

這正是我為什麼認為他找到了台灣電影的好萊塢公式的原因。



啊，題外話，

或許在前文中，

有人會認為電影歸電影，我連勞基法都提，

扯了政治就過份解讀了，

然而想想辛德勒的名單，韓國的熔爐，

我倒認為，電影願意冒著風險扯上政治，

反而是觀眾的一種福氣。




※ 引述《Westmon (Westmon)》之銘言：
: 看完血觀音這部作品，給我的印象就是，一件精雕細琢的藝術品，彷彿片中棠家那價值連城、華美絕倫的古董品一樣，但你卻很難在其中找到什麼真正的啟發、或是珍貴的人性光輝。
: 角色恩怨糾結、情節環環相扣，真的很精彩，很過癮。但導演很有意（甚至說是惡意）的想把每個角色都弄成墮落畜生道的陰險壞蛋，則讓我感到失望。
: 翩翩－看似對棠真很好、勇於追求真愛的優雅大小姐，最後發現是把棠真當寵物，把長工當性奴的心機女。
: 棠真－年紀最小，看起來最單純無邪，卻對摯友見死不救，對親母狠心絕情。在家中西瓜偎大邊的人。
: Ｍａｒｃｏ－看起來是個忠厚老實，用情至深的善良人，結果是個強暴犯。
: 棠夫人－這個角色就不用我多說了，起初是最慈祥和藹的形象，後半段現形為謀殺親女（還打算殺兩個），本片最邪惡至極、無藥可救的存在。
: 剩下的一些次要配角，如林夫人、警政署長、特助、縣長夫人、王夫人、馮先生這些都不用我多做贅述了。
: 在這人人賣弄心機、永無止境的背叛當中，棠寧對棠真的愛可以說是本片唯一的救贖
: 但就連這樣的救贖，也在短短數分鐘內被一聲爆炸的震天巨響打臉
: 而當我們仔細去深究，會發現棠寧這個安排死得很刻意、很莫名其妙
: 首先，如果要用炸死棠寧來為開發案做收尾，前面根本沒必要演出那段ＫＴＶ上海灘
: 而既然棠夫人已經在ＫＴＶ把特助收得服服貼貼了，何來炸死親女的必要？
: 虧ＫＴＶ那一幕，棠夫人堪比冰與火之歌的權謀表現，用粵語嗆人的霸氣演出，讓我大呼過癮，直嘆女中豪傑、棠家有救。
: （題外話，我覺得用粵語嗆人完勝國語和台語，真的就是霸氣，沒有其他形容方式。）
: 結果沒多久就演出棠夫人黑暗邪惡的一面，讓我從喜歡這角色瞬間變成討厭到極點。
: 到了該幕，棠寧想帶著真真逃走，投奔自由，棠夫人不讓他們走就算了，居然失心瘋想把棠家僅存的兩個後代通通炸死，還在家裡唸經唸到痛哭流涕，我看了真的是黑人問號。
: 要知道，再心狠手辣的人，其內在都會有一個行為邏輯、真實動機。
: 不管是復仇也好、保護家族也好、為國家為人民也好、為信仰也好、為理想也好
: 想要做任何極端的事，就要有一個內在動機去支持它。
: （題外話，所以冰與火之歌前幾季為什麼好看，因為它不只是玩權謀，重點更是每個人勾心鬥角背後的真實動機，再狠心的惡役如泰溫、佛雷，其最終目的都是為了家族）
: 棠夫人炸死全家（對她來說真的是全家）這件事，我看不到任何足以支持它的合理動機。
: 殺死所有僅存的親人，對一個年過半百的老人來說，有甚麼樣的動機足以支持它這樣做？
: 就算真的為了保全自己好了，殺了所有親人來苟活，對一個老人來說真的有這樣的必要嗎？
: 或許觀眾開上帝視角會覺得只死了一個棠寧，但在劇情當下是真的有可能炸死兩人
: 你說棠夫人就是在賭，賭她的女兒有可能回頭，但她幹嘛做這種賭注？
: 真跑了就把妳殺了，這不就是心理變態嗎？但鋪陳裡完全沒有心理變態的跡象啊。我看的到底是血觀音還是控制？
: 相較之下，冰與火瑟曦（或本片棠寧）這樣的瘋子還顯得比較人性化一點。
: 在棠夫人身上，我看不到任何作為一個母親、一個祖母的母愛，也因此看不到人性。
: 再拿去和前面充滿母女感情的棠夫人（勸棠寧不要喝酒、膝枕、想幫棠寧作媒）做對映，更是有股莫名奇妙的諷刺與違和感
: 幾乎可以說本片就是徹底的在賣弄黑暗，這是讓我很失望的地方
: 但是他的攝影、台詞、情節相扣、演技發揮都是上乘，人性醜惡又描寫得如此出色，精緻得讓我覺得金馬獎是實至名歸
: 兩相權衡下，我還是給個很優秀的普雷吧。
: 最後題外話，講一下另一部討論也很熱烈的大佛普拉斯，以下有大佛雷！！
: 雖然該片的吐槽點也很多（Ｋｅｖｉｎ砂鍋大的嫌疑，哪有可能真的副議長來該一下
: 就撤案不查了、把屍體藏在自家產品中是甚麼鬼點子），但至少導演的出發立意很明確，也在片中給予每個角色足夠的動機（Ｋｅｖｉｎ殺人的動機合理多了對吧），更是在冤屈與不公的黑暗中藉由小人物們給了觀眾一點溫暖的光明。
: 雖然整體的完成度、細緻度和劇情張力都不及血觀音（我覺得這是它落選的原因之一）但這部作品並不會真的輸血觀音太多。而且大佛很真誠。
: 後記補充：經網友推文，我多少了解棠夫人雖然擺平議長，但為了躲過國家法律和其他喪失名譽權力之類的後果，必須滅口。但就如同我文中提到的，這樣的後果，真的值得拿自己僅存的親人的命去換嗎？這是個人價值權衡的問題，每個人想法不同，或許棠夫人這個角色就是真的沒人性，前面的母女互動都是演的、假的，那也不多做苛求。
: 而要把棠夫人打造為純粹惡的化身也無不可，但我更想強調的是本片的「所有」角色，真的是所有角色，都在強調黑暗、墮落、心狠手辣，唯一透漏些微母性光輝的棠寧，卻在短短一個鏡頭描述其母愛後，數秒後直接淪為炸死發便當的下場，與此同時對比其女兒棠真的無情，和接連而來的真相與墮落，更是令人心寒不已。
: 最後，我覺得用什麼這是驚悚懸疑片不是大愛片、我不懂人心險惡的說法，是很弱的護航方式。我這篇是以「得獎影片」的標準來評論這部電影，如果是Ｂ級恐怖娛樂片，或是豬哥亮賀歲片，我當然不會用什麼啟發性、人性之類的內容來要求導演ＸＤ（不過有時候有些Ｂ級恐怖片倒是真的能帶給觀眾人性上的啟發）
: 借用一下我喜愛的文學家，托爾斯泰的創作觀點，一個故事裡每個角色都有其靈魂，有時候為了配合角色的意志，作者不得不寫出違背自己原來希望的劇情走向
: 而血觀音給我的感覺太像是，後期有些角色的行為太是編劇硬寫出來，精雕細琢的人工安排，而不是基於角色意志。也就是不夠真誠、不夠人性化
: 這也是我下這個標題的原因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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