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龍卸甲與史詩改編 - 電影

本篇無雷, 因為我還沒機會看這部片, 只是說說我對這種改編史詩電
影的看法.

看了這麼多篇網友回應, 對本片貶多於褒, 主要原因是違背史實太多,
也不單是違背一些地理位置、年代順序和死亡日期而已, 它還把一些
為後人重視與景仰的幾個三國特質給破壞了, 譬如趙雲常勝的風采,
諸葛亮羽扇綸巾的氣度等等. 這些特質才是我們真正在意的「歷史」.

因此我想這部片的用意昭然若揭了: 要重寫這些歷史. 畢竟, 歷史就
只是發生在過去的一連串事件的文字再現, 這會依照書寫者自己的偏
好與書寫時代的社會限制而有不同; 有人也許會說「歷史書寫是要基
於嚴密的考證」, 對, 據說陳壽就很注重考證, 但是這些「考證」也
不過是事實的再現, 它也可能有疏漏. 想想連當代的史學家要書寫台
灣史時, 都可以百家爭鳴而具有相當多的爭議, 真實是什麼非常難搞
清楚, 我們該怎麼要求陳壽寫的「正史」是絕對可信的事實呢? (在
現代, 正史可能就是某一政黨在位時寫的歷史, 我們會信嗎?)

很現實的狀況是: 歷史永遠只是試圖捉摸真實的再現, 而真實一閃即
逝, 永遠無法被後人真正掌握. 如果有這個體認, 也許就能比較體會
本片編劇的想法了. 因為不論是三國志還是三國演義, 或著是各種正
史與演義小說, 他們都有限制; 有些我們對當代社會關注的事情, 在
古代可沒人覺得那是需要寫進歷史的東西.

當代社會關注什麼呢? 關注小人物的成長與掙扎, 關注自我實踐在社
會打拼, 關注男女情愛, 關注明星八卦, 關注掌權階級的壓迫, 關注
民生經濟....等等, 每天看我們的報紙大概都可以反映我們當代對於
歷史書寫的想望：如果五百年後要寫個中華民國史, 這些統統都該好
好考查.

古代社會沒有這些事情嗎? 很可能一樣會有, 不過它們可能受到壓抑
不敢聲張, 或是不被社會承認而從不見諸文字與歷史. 在正史裡講到
民間經濟時常常以「歲末大荒」聊聊幾字簡述人口變化....這個人口
變化可能很血淋淋地類似「尖石鄉颱風後斷糧, 全村死亡」這種令我
們驚駭的事情; 正史草草寫「坑卒四十萬」, 就意味著三分之一的台
南市人口在幾天內被屠殺光. 這很殘忍, 在古代正史書寫裡, 黎民百
性就只是個集體代名詞以及數目字, 讀這些正史其實一點都不能讓人
感同身受: 民間在想什麼? 如何掙扎? 如何糊口? 如何夢想?

讀三國演義也是一樣, 這個小說只企圖比正史多描繪一些事情而已,
那就是英雄故事, 忠孝節義, 以及天下與江湖的機鋒智巧. 因此, 我
們在三國演義裡只看得到諸多英雄的刻板印象: 羽扇綸巾的孔明, 血
性漢子翼德, 白馬銀槍不敗子龍, 唯才是用的務實奸相孟德. 不過這
是全貌嗎? 孔明翼德子龍等人平常不用休息吃飯嗎? 他們不會有躲在
暗中喘一口氣發洩一下的時候嗎? 他們不會在戰場上害怕或想念妻小
嗎? 打完一場仗他們不會黯然喟嘆天地悠悠嗎? 我只能猜有, 因為不
論是正史還是演義都不想寫這些較感性的、生活的層面. (其他角色
就更不用提了, 韓德與兒子們這種像跑龍套般聊聊幾字寫完, 我們能
想像連續四個兒子瞬間被殺時他們心裡的衝擊與憾恨嗎? 當然不行,
因為他們是跑龍套的....更別說一般平民百姓了)



因此我想, 本片編導可能是想要把這個太過於神話的文本給改編的真
實些, 務實一點, 有血有肉一點. 義勇趙雲也有害怕、掙扎、小人物
的夢想、思鄉之情、對男女情愛的渴望; 而羅平安這種代表了相當多
數軍人的平庸角色, 更是演義裡從來都懶得寫的, 我們怎麼知道以前
不存在這種人呢? 反正編導塑造了他.

當看見了有血有肉的孔明與趙雲, 也許我們會開始覺得三國志寫的太
平鋪直敘了, 三國演義則寫得太夢幻了. 誰說孔明永遠從容不迫料敵
機先? 其實孔明的每一場仗也都是百般掙扎後做下的豪賭; 誰說子龍
是常勝將軍永遠刀槍不入? 其實可能許多場仗他也是與敵人反覆周旋
甚至差點命喪鎚下, 但最後還是給他努力地逆轉乾坤, 才完成了演義
裡寫的一場場輕鬆勝績. (我一直很喜歡神鬼戰士片頭打日耳曼人時,
羅素克洛幾乎命喪刀下但僥倖存活的那一段：管你是大英雄大將軍,
在戰場上你一樣要使出渾身解數再加點好運才能全身而退)

我想, 編導就是有意識地要重寫這種歷史感覺. 只是有些絕對的年代
與地理座標他們可能以為觀眾不會在意而打馬虎眼, 只為了塑造出一
個有血有肉的英雄故事. 這點沒什麼話好說, 有待加強.



我聯想到了另外一部顛覆歷史（神話）之作：特洛伊木馬屠城. 他們
一樣有個夢幻的文本（這文本本身就是神話, 兩將對打背後還有神在
跟著打）, 但當代編導要把他拍得務實, 有血有肉, 強調許多戰場上
個人的情緒、不同的關注, 以及不同取向的個人自我實踐：有人是家
庭、有人是肉慾、有人是愛情、有人是百姓....雖然這部片也很灑狗
血地搞出「為愛而打最後一戰」這種迷死當代少男少女的戲碼, 不過
那就是一種歷史想像囉! 如果有些事情歷史沒寫, 你怎麼知道它不可
能在那時真實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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