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電影人》李行和他的男演員們（下） - 台灣

【聯合報╱林黛嫚／文】 2009.02.08

而歐威還想演李行的《婚姻大事》，李行認為健康更重要，於是押著他去中心診所治病，
跟護士小姐說讓他多住幾天院，身體好一點再說，李行還交代護士：「沒我的同意，不准
他出院。」


歐威還是沒聽李導的話，堅持從中心診所出院，向《婚姻大事》的劇組報到，非要演片中
那個太空博士的角色。那時其實歐威的尿毒指數已經很高，人消瘦得不成形不說，還影響
到腦子，常常講錯台詞，李行就覺得奇怪，「過去拍《秋決》時的歐威到哪兒去了，怎麼
現在演得這麼差。」

後來勉強拍完他此生最後一部影片，就回台南老家休養，李行最後一次接到歐威的電話，
歐威說他決定去洗腎了。可惜為時已晚，兒子出生沒滿月，歐威就走了。其實孩子剛出世
，知道生的是兒子時，算命先生的話就先打敗歐威了。

李行和白景瑞、製片陳汝霖到台南見歐威最後一面，幫他料理後事，到了他家客廳，看見
歐威演《婚姻大事》的西裝就掛在牆上，口袋一摸，是《婚姻大事》的分鏡表，歐威連病
入膏肓都還心心念念的是拍戲工作。

歐威一死，連帶著李行想拍的電影《跪在火燙的石板上》，也因為理想中的主角沒了而停
擺，一擱三十年過去了。


秦漢棄演，造就另一「秦」──秦祥林


拍《啞女情深》、《秋決》等寫實電影，為李行得了許多大獎，成就了藝術的李行，不過
李行也拍了很多流行的大眾電影。李行一向的理念是覺得藝術不能脫離大眾，他拍《街頭
巷尾》，在思鄉心切的時代氣氛中，描寫台北市違章建築內一群小人物的生活，但是後來
也拍瓊瑤的電影《婉君表妹》；健康寫實的《養鴨人家》之後，同樣是愛情文藝片《啞女
情深》，也有藝術電影的深度和表現不凡的傑出演員柯俊雄，藝術而能兼顧流行，在李行
的許多作品中都有佐證。

李行導瓊瑤的戲《心有千千結》，原本要延用甄珍、鄧光榮的組合，但鄧光榮到美國拍他
自己的動作片，最佳銀幕情侶少了一角，李行本打算起用秦漢。秦漢原是國聯的基本演員
，還沒拍到戲，國聯就倒了，於是到台視以康凱的藝名演電視劇。自從演了宋存壽的《母
親三十歲》，秦漢開始走紅，李行認為秦漢是很有潛力的演員，準備大力栽培他，但是當
時秦漢已答應要到香港演嚴沁小說改編的《晨星》，也是宋存壽導演的。其實宋導的戲開
拍日期未定，換作別人，有機會演李導的戲，一定忙不迭先答應了再說，李行就說：「這
也可見秦漢是個重然諾、守信的人，如果不是他執意要等宋存壽的戲，就不會有秦祥林這
一『秦』冒出來了。」

李行感慨，「這就是機運，要是沒拍《心有千千結》，秦祥林會不會有今天的成績，還很
難說呢。」

拍瓊瑤的電影，雖然讓李行在票房上頗有斬獲，但他不願自己被定型在這一類的愛情電影
上。他拍瓊瑤電影，都是別人建議他，他才去找小說來看，瓊瑤的三廳電影，不食人間煙
火的夢幻劇情，李行雖能理解卻不是很認同，同時他和編劇老搭檔張永祥那種自己找題材
的拍戲方式，才是李行認為實現理想的途徑。所以在拍瓊瑤作品的同時，他也拍了《婚姻
大事》這一類健康寫實的片子。

《婚姻大事》是響應蔣經國總統所提倡的「人才下鄉」，他以台南七股鹽田為背景，還是
用秦祥林和甄珍，挾著《心》片大賣的餘威，《婚姻大事》也是賣座長紅，讓秦祥林的明
星氣勢又向前跨了一大步，李行雖然沒再用過秦祥林，但秦祥林開始揮灑自如，開啟了「
二林二秦」的時代。同時，《婚姻大事》這部片卻是歐威的最後遺作，一消一長之間，人
生的際遇，不勝唏噓。


屈居配角，秦漢接下柯俊雄的主角地位


秦漢錯過了《心有千千結》，也給了秦祥林崛起的機會，李行接著拍《海鷗飛處》時，老
闆馬奕盛堅持用回鄧光榮，他認為這對銀幕情侶才是最佳組合，而秦漢卻在這部戲中演個
配角。

和秦漢家是世交的謝家孝向李行推薦秦漢，雖有之前《心有千千結》的心結，李行還是願
意給秦漢機會，他說：「如果秦漢願意演配角，那就讓他來演吧。」秦漢後來回憶這段經
過時自己也說：「當時我是沒得選擇，因為李導不計前嫌，肯再用我，我也不敢先問有多
少錢、演什麼角色、有多少戲，連問都不問，一口就答應演了。」演了以後才發現這角色
還真是配角，但是秦漢如果沒有演這個配角，李行也不會在接下來的《海韻》中起用他。

《海韻》之後，李導的電影，都是秦漢演男主角，從《碧雲天》、《汪洋中的一條船》、
《原鄉人》……一路下去，《海韻》一片宣告，「二秦二林」的時代正式來臨。


歌手阿B變成演員鍾鎮濤


另一位李行合作的重要演員是阿B鍾鎮濤。當籌拍《小城故事》時，秦漢去夏威夷拍片，
秦祥林又在忙別的戲，李行就想到了阿B。

當時阿B是香港熱門樂團溫拿五虎的成員，一個長頭髮拿電吉他的新潮歌手，來演一個土
裡土氣的在地年輕人，會合適嗎？大家都這麼懷疑，但李行不管，他認為總要試試，一方
面給阿B一個機會，一方面自己也想有新的合作演員。於是打電話給朋友姜中平，他是阿B
父親的好友，讓他通知阿B到台北來。阿B馬上趕到台灣來見李行，一見面李導就告訴他：
「要剃頭，捨得嗎？」阿B的反應是：「沒問題，導演怎麼說我怎麼做。」

於是李行馬上通知媒體，《小城故事》的男主角已經定了，是阿B，而且阿B馬上要剃去一
頭長髮。記者會現場，阿B剪去長髮、換上戲服，改頭換面的阿B居然也有七八分鄉土味。
這樣的造勢記者會新聞一發出去，各界的反應都不錯，為了找鍾鎮濤演，李行也把劇本做
了調整，改成是服刑期滿的年輕人。

李行和秦漢、歐威、柯俊雄之間都是友誼關係，朋友之間的信諾比一紙合約更有約束力，
阿B是唯一和「大眾公司」簽約的基本演員，合約的條件之一是，阿B改用本名鍾鎮濤，把
新潮流行的「阿B」留給溫拿五虎，李行導演大力提拔的男主角是新人「鍾鎮濤」。合約
簽兩年，一年四部戲，共拍了八部戲，包括《早安台北》、《又見春天》、《龍的傳人》
等。等到拍《原鄉人》，雖然和鍾鎮濤還在合約內，但李行找秦漢來演，為此阿B很不諒
解，但李導認為，阿B同時還在拍其他導演的戲，而且文人氣質的鍾理和，還是秦漢適合
。

李行的電影和後來崛起的新銳導演們，有一個很大的分別，那就是不管是哪一種類型的電
影，他的電影中始終有明星，《養鴨人家》的唐寶雲、《啞女情深》的王莫愁、柯俊雄，
《秋決》有歐威、唐寶雲，第二波瓊瑤電影更捧出鄧光榮、甄珍、秦漢、秦祥林、林鳳嬌
，此外還把新潮的港星阿B改造成鄉土明星鍾鎮濤，這些明星和李行的電影互相拉抬，吸
引觀眾走入戲院看電影，台灣電影有五十年的好光景，如今看來，李行這一代導演的這種
眼光是正確的。


反觀新銳導演，演員明星的光芒逐漸被遮蔽，大量起用不像明星的演員，即使是明星，在
電影中的樣子也絕不會光鮮亮麗。這時，吸引觀眾買票入場的是導演的敘事手法及內容，
這樣的轉變，已經預示台灣電影從普羅大眾轉為菁英小眾的趨勢了。再走到後來，就是李
導演所說的，觀眾全面流失，好萊塢電影占領市場，國片沒落蕭條的景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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