貧民百萬富翁，廉價的英雄 - 電影

一開始先離個題，我想，印度觀光局應該把本片列為最大敵人，去印度旅遊會碰到的
鳥事都完全拍出來了XD

譬如說，一下車就會被一群乞兒包圍，而這些小乞丐其中大半是黑道控制下的職業乞
丐，包括「加工成殘」的可憐小孩；以及，隨身的所有物品只要一不注意就會被偷，
在許多需要脫鞋的地方，鞋子會不見是常有的事，這大概是劇組和作者的親身經驗吧。

印度實在是太苦難，太貧窮，而貧窮還不是唯一的問題，片中一開始就以巨觀和微觀
角度拍攝了貧民窟的裡裡外外，對台灣人來說，一些在幾乎是「垃圾堆棧」邊緣的鐵
皮屋景像還不算太陌生(很多被拆除的國有地違建都長這樣)，貧民在垃圾與髒水裡討
生活的景象也不是沒見過，但是當鏡頭拉遠，那「垃圾堆棧」的規模之大，就讓台灣
人也瞠目結舌了，再怎麼說，這也是個十一億人的國度，而且其中大多數人是貧民。

當這貧民窟的規模給我們來上一次震撼教育，鏡頭又帶到印度的苦難之一：宗教衝突
。打從印度、巴基斯坦與東巴基斯坦(=孟加拉)分別獨立造成的大遷徙以來，印度教
與回教的衝突從未停息，還有個夾在其中的錫克教，不定期就又有宗教衝突死傷的
新聞傳出。劇中印度教徒聚眾摧毀了主角幼時所居住的回教徒聚居地，一群人越過
鐵軌喊殺過來的景像，以及之後的殘殺與焚燒，雖然上百人的大場面只有第一幕，但
整個過程都相當驚心動魄。

為了脫離貧民窟，只能淪落黑道掌握，也是全世界窮人的宿命，當主角再遇幼年的同
伴，已經成為盲歌手的他對他說：「你很幸運能逃出去，我沒有那麼幸運。」短短一
句話背後隱藏多少悲哀，相較之下，一路都有強勢哥哥保護，滿心只想找到拉蒂卡的
主角，可說單純的有點「出世」了。

主角很幸運擁有一個好哥哥，雖然「鴨霸」，但這個哥哥什麼壞事都可以做的底限是
絕不能傷害弟弟，想辦法掙錢，是因為他知道生活一切都需要錢，若不是他長兄如父
的帶著主角做一些非法勾當，老以為靠愛情就可以生活的主角是否有辦法順利成長恐
怕是個問號，雖然哥哥幹得齷齪事顯然傷害國家形象，又造成他人嚴重困擾，也不把
弟弟以外的人(包括弟弟很重視的拉蒂卡)當一回事，可以為了棲身黑道任意擺布他人
，不過至少他永遠顧著弟弟的一條命，屢次甘冒奇險拯救弟弟。

哥哥所做的事其實是有前後因果關聯的，一開始逃出馬曼手中，救了弟弟第一次，但
弟弟非得回去找拉蒂卡，使得他們終究要回去與「永不忘懷」的馬曼糾纏，哥哥很清
楚，如此一來只有幹掉馬曼一途，因此準備了手槍。一旦幹掉馬曼，唯有投身其他幫
派以求庇護，因此不得不加入札伊，擔任他手下殺手，如此一來拉蒂卡也只能充當棄子。

當主角想與拉蒂卡私奔，如果成功，兩人錢途無著不說，勢必被大失面子的札伊追殺
，哥哥為了自己，但也是為了弟弟，綁回拉蒂卡。可是這樣堅決阻擋兩人的哥哥，當
他終於理解到對弟弟來說拉蒂卡比生命重要時，寧願犧牲生命也要放拉蒂卡走。如果
說他一生幹盡壞事，至少他是個好哥哥，非常好的哥哥。

他並非有勇無謀，和馬曼的狀況一樣，他必須幹掉扎伊，否則扎伊永遠會叫人追殺弟
弟與拉蒂卡，但幹掉扎伊後，他也必須死，以免麻煩找到弟弟身上，所以他並沒有選
擇在走廊給扎伊一槍就閃人(存活率很大的策略)，而是在浴室布置好死所，他也預料
到扎伊會第一個衝進來而被他槍殺，之後他再被扎伊的手下殺死，一如計畫，倒在滿
滿的鈔票之中，還能在最後一刻聽到弟弟獲勝，在「真主仁慈」(=老天有眼)的喜悅
中離開人世。

如果說這部片有哪個地方最讓人不滿，那就是弟弟的「有異性沒人性」反應了，他竟
然沒想到哥哥已經為了他的幸福犧牲生命這件事，只顧著放閃光。

弟弟是在片中最廉價的英雄。

他並沒有主動犧牲什麼，也沒有完成偉大的功業，沒有打倒什麼強大的敵人，他所做
的，只有答題而已，而他之所以能答對，則是因為運氣出奇的好，剛好問題都是他會
的題目，與其說是「命中註定」，或許還不如說是「劇本寫好的」，倒數第二題由主
持人告訴了他答案(雖然他故意說錯，但是對貧民窟混大的主角來說，這點騙人小技倆
瞞不了他，反而告訴了他答案)，而最後一題很幸運的正確答案剛好是第一個答案阿瑞
米斯。

他沒有什麼偉大的夢想，也不夢想發財，他只是想見喜歡的人一面而已。

但是他成了英雄，當他選擇挑戰最後一題，全印度無數的人為之歡呼，不論是貧民窟
中、窮困的鄉間，還是生活較好但一樣苦悶的客服人員，都關注著他，他在不知不覺
間成了全印度的英雄，只因為他願意挑戰，在廣大的苦難大眾心中，他是為他們而挑
戰，雖然他並無此意，也沒有什麼真正的挑戰(對他來說，真正的挑戰是被誣為作弊
的審訊過程，早已結束，也從未出現在電視上)，看著他堅持賭到最後，彷彿讓這些
苦難的人們有了一線希望，可以期待著自己也有翻身的一天而生活下去。

街上的貧民為他打氣，說：「你是我們的英雄。」

那是苦難到極點的人民，才會產生這麼廉價的英雄。「自由大道」的哈維‧米克為了
給同志帶來希望而犧牲一切，包括他的生命，他是英雄，但他有獨立宣言可憑恃。印
度的平民無可憑恃，政府、社會，甚至自然界的變化都不站在他們一邊，種姓社會並
不同情他們，連同樣出身的人也以迫害他們為向上爬之階梯，沒有任何人為他們發聲
，也不用再有任何人來迫害他們就已經活不下去，印度人「窮得只剩希望」。

劇中的印度人把希望寄託在一個跟自己無關，也幫不了自己的人身上，那是虛無縹緲
、自我安慰的希望，只需看電視就可以取得的安慰劑，是免費的希望，不像「自由大
道」中，要奮力爭取，付出昂貴代價才能得到希望。而傑默在連自己都不自覺的狀況
下成為英雄，一個廉價的英雄。

「自由大道」中，人們期望的是一個召集他們，以集合他們的力量，爭取自由的人，
為了回應他們的期望，哈維‧米克犧牲了生活、攜牲了愛情、攜牲了生命，最後艱苦
的帶來了自由，他是苦難的英雄。傑默的哥哥為他犧牲了生命，還給他拉蒂卡，為他
消滅了敵人，死在錢堆中，然後被弟弟遺忘，傑默憑好運答對題目，得到麵包與愛情
，苦難的大眾什麼都沒得到，一夜慶祝之後，明天起來仍然得面對困苦的生活。

衷心希望台灣人擁有的是苦難的英雄，代價昂貴的希望，而不是廉價的英雄，免費的
希望。

--
《海角七號電影小說》
阿嘉的過去，友子的不平，馬拉桑的奮鬥，明珠的悲劇，栗原南的追尋。
《明騎西行記》The Lost Emperor, the Westering Chevalier
鄭和下西洋與百年戰爭，麥加朝聖與搶羊大賽。歷史，遊記，武俠。
http://www.books.com.tw/exep/prod/booksfile.php?item=0010425310
作者部落格 http://plamc.pixnet.net/blo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