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性別伴侶看丹麥女孩-之二（完） - 電影

經過一個晚上的平復，我想接下來的並不會像前一篇一樣情緒那麼滿了。
慢慢會有比較多的評論，關於劇情安排或者是演員的演技等等。
昨晚我們談到Einar站在鏡子前的那段劇情，而這也剛好是整部戲我情緒的高點，
之後就慢慢往下，隨著Einar一步步完全成為Lily而漸漸平緩了。

談談Gerda吧，從Einar坦承他偷偷讓Lily跟桑達爾約會開始，一切算是開誠佈公了，
提及了小時候，以及Lily唯一愛過的男人，漢斯。
Einar說過不只一次：「我愛的是你，Gerda。」我也是這樣相信著。
Lily對於桑達爾，就像是女孩子第一次知道有人喜歡自己一樣的那種雀躍，
好像能夠證明自己的確是女人，相信自己的確有身為女性的獨特魅力。
這也是為什麼桑達爾突然稱Lily為Einar的時候，Lily臉上的情緒為什麼會那麼複雜。
「我不知道你到底要什麼。」
Lily本因桑達爾將他視為女人而快樂，
沒想到桑達爾其實是男同性戀，並非他所想的那樣。
Lily需要有人可以理解他，所以他回頭找了Einar所深愛的Gerda，告訴他一切。
「我需要你相信我，Gerda，只有你能了解。」
這無疑是Einar以及Lily兩人共同的求救訊號。
Gerda收到了，且用盡心力地在找尋最好的方式，因為他愛Einar。
過程中Gerda角色從Einar的妻子逐漸成為Lily的家人，
閨蜜兼好友或者簡直可以說是監護人，
他的繪畫事業因Lily而成功，但他的婚姻卻因Lily的出現走向終點。
Gerda內心的矛盾與糾結，完全可以在他哭著求Lily讓Einar出來那場戲中看出。
「我需要他，我需要跟我的丈夫說話，我需要抱著我的丈夫！」
我不會說這樣的婚姻是失敗的，若是連這樣超越各種阻礙的愛都被評為不完美，
那我真不知道所謂的婚姻要追求的究竟是什麼。

以評論的角度來看，我覺得後半段的劇情裡頭，一般人比較容易同理的當然是Gerda。
Gerda之所以會願意為Lily無私付出那麼多，只因他深愛著Einar，
他也很清楚這麼做Einar會離他越來越遠，最後留在他身旁的，會是Lily而非Einar。
但他希望Einar快樂，Gerda真的是唯一能夠理解Einar與Lily的人。
有不少看過電影的人認為Einar與Lily自私，正是因為他們能夠同理Gerda，
不過我想說的是，這反而更加殘酷地體現出一般人很難同理跨性別者的事實。
同理Gerda跟認為Einar與Lily自私是兩回事，
我一定要提醒大家，何不反思自己為何不能同理Einar與Lily。
當然，這跟電影手法與劇情有巨大的關係，畢竟觀眾看不見Einar過去的歲月。
要知道，Einar一直為了別人而活，承受著來自外界社會的框架二、三十年，
縱使因為導演的表現手法導致大家難以同理，卻只因同情Gerda就說出Einar與Lily自私。
坦白說，這種論調我十分不能接受。好吧，說得明白一點，我甚至算得上有些火氣。
說Einar與Lily自私的人，
跟說同志們自私、不孝，同志想要領養小孩有沒有想過小孩的心情阿，
雙性戀既然也可以喜歡異性為什麼要喜歡同性讓父母傷心等等的說法，不覺得有些雷同嗎？
我承認後來Lily的各種急於手術十分任性，但恕我無法對覺得Lily自私的說法產生共鳴。

不如讓我來說一個故事吧。
婚後老婆的前女友曾經來過台灣找我們玩，就我一個女同志的眼光來說，
是非常好的女孩子，跟老婆媽媽的關係也好，他們兩邊父母也很投緣，
我可以輕易想像出當年若是老婆沒有與他分手，論及婚嫁的場景。
於是我衍生出一種很怪異的愧疚感，
對老婆的前女友，對老婆的父母，對老婆前女友的父母。
「如果你不變性，就那樣跟她結婚生子是不是比較好？你跟你媽的關係會更好，
你前女友也會幸福，尤其你們兩家關係又那麼好，一切應該都會很圓滿的。」
「不，你錯了。或許看起來是那樣會比較好沒錯，但我不會快樂，不會幸福。」
我這才明白自己犯了多大的錯，我居然沒有把老婆的感受放在最前頭，
只因為自己的愧疚就說出這樣的言論，試問這樣的情形，自私的到底是我還是老婆？
「有神嗎？還是僅僅是世人？」
這是賴香吟在《其後 それから》裡頭在談論「罪及其對辭」時的句子。
說得恰到好處卻又貼近真實的一句話，Einar與Lily真的自私嗎？
還是僅僅是世人認為他自私？

談回這部電影。
劇情上的問題我前面有提過了，四平八穩但張力不足。
不懂跨性別概念的人，真的很難對Einar與Lily有共感。
舉例來說，大多數人不懂為什麼Lily後來那麼急於變性，
明明Gerda只是希望他身體更好一點再去，到底為什麼要如此著急。
很簡單，因為對旁觀者來說，跨性別者的變性慾是一瞬間突然出現的，
但對跨性別者自身來說，他很可能已經等了一輩子或者是早已放棄念頭，
突然才驚覺有這麼一點可能性的時候，哪能不焦急呢？
實際上在接觸跨性別者的時候，我們無不看到許多跨性別者在確認自己的認同之後，
急著想要進行賀爾蒙療法，急著想拿GID證明，急著想要手術。
我想大家不難想像，手術完之後還是有很多議題要面對，
但對很多跨性別者來說，他們是打從心底以為只要能手術，
讓自己徹底變成另一個性別，所有的一切都會變得美好，
或者該說是，「才」會變得美好。
在電影中Lily聽見醫生說可以手術時笑了，
但在一旁的Gerda卻因風險過高而一臉慌張與擔憂。
這一幕真的很寫實，是許多跨性別者在決定手術前以及其家人的寫照。
不過這是另外一個議題了，有興趣的人我們可以私下再討論。

Alicia Vikander演繹的Gerda恰如其分，他都得奧斯卡了，我是覺得我不需要多評論。
（雖然我覺得報女配角真的明顯是策略，但他真的演得很好。）
Eddie飾演的Einar與Lily我倒是有很多想說的話。
說實話，我覺得比起請一個跨性別演員來演，更適合找男演員來表現這個角色。
有些評論認為Eddie演得不夠像女人，模仿女人的動作太過刻意或是生硬等等，
我只能說，這些人是不是搞錯了什麼？Eddie演得本來就是一名跨性別，而非一名女人。
那些不夠自然或是細膩的動作，我無法斷言究竟是Eddie刻意的演出或是巧合。
但一名男跨女剛開始學習如何當一個女人的時候，活脫脫地就是Eddie演出的樣子啊！
難不成大家認為一個男跨女在認同自己之後，馬上就會美若天仙嗎？
還是說必須要夠美才能夠被承認是一個男跨女？
請問一般大眾會去懷疑大賣場推擠衝撞搶特價品的歐巴桑不是女人嗎？
如果不，那為什麼會覺得Eddie演繹的Lily不夠像女人？到底什麼叫做「夠女人」呢？
我很慶幸導演沒有把Lily弄得那麼美，至少不是普羅大眾會認為的美，
正因此我們才能看見一般人對男跨女各種奇妙想像的真實樣貌。
Eddie演出這樣非主流的角色能夠獲得奧斯卡提名，其意義遠遠超過獲獎，
畢竟他去年都已經拿下影帝了，加上角色的限制，沒有得獎是可以預期的。
但為何不報影后呢？去年影帝今年影后很合理啊（哪裡合理（結果又開始走鐘

總結，
基本上還是算值得一看的作品，但如果對LGBT一點基本概念但又想試著理解的話，
建議還是稍微先汲取一點相關知識後再去看，因為對一般人來說後面的步調真的太快。
我想應該會一直有一種「等等，為什麼這邊會這樣？」的感覺。
至於對LGBT一點興趣也沒有，根本不想了解這個議題，覺得變性就是變態阿人妖等等，
或者更誇張一點的X家盟人士我就很不推薦了，你可以省下這張電影票錢去看其他的電影。
就個人私心來說我很喜歡這部電影，看完之後更是久久不能自己。
不過套句老婆說的話：「看你哭成這樣，我就知道你有多愛我。」
我之所以會有這麼多的共感，無疑是因為我有個跨性別的老婆，一般人感觸肯定不及。
不過真的推薦有男跨女老婆的人去看，看完之後雖然你們會一起哭得很醜，
但之後保證你儂我儂，夫妻感情更上一層樓！
（說得好像有跨性別老婆的人到處都有一樣）

附註1：
本來以為漢斯只是想啪啪啪，沒想到後面從睡在病房外的椅子上就一直狂拉好感度，
車站的告白更是一句話同時安慰了Einar與Lily。雖然他長得很像普丁，但我還是很感動。

附註2：很謝謝邀請我們一起去看丹麥女孩的兩位友人，
在電影落幕後不發一語靜靜等待我跟老婆將情緒整理好的你們真是十足的溫柔阿。

附註3:開放問與答，不方便直接推文的人私信我也非常歡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