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理（14） - 同志

望著面前這對眼露黠光的姊弟，我頓時感受到了一股羊入虎口的悚然。


爸的狡猾與聰明，曉婷姐的執著與狂熱，

此刻在我面前完美無缺地結合，接著一分為二地圍住了我。


勉強按捺住了驚慌的情緒後，我用帶點訓話意味的聲音輕輕說：


「很晚了，你們知道嗎？就算再怎麼想念哥哥，現在也該先上床睡覺了吧。」


曉堯從床上跳下來，緊緊地摟住了我的脖子。




「哥哥，得到答案後，我們就會去睡覺了。」


思婷在我身邊悄悄坐下，一手拉住了我的手臂，一手指向了床頭的時鐘。


「現在才十點五十分，哥哥，我保證絕對不會超過十二點，好嗎？

　拜託你，我們只是想要知道一些事。」


「你們怎麼不把這種求知慾拿去學校裡用！」


「我跟曉堯一直都是全校第一名。」


「全校....你們是並列第一嗎？」




「為了不讓我們被異樣的眼光傷害，媽媽和媽咪從小就讓我們念不同的小學。」


「她們竟然做到這種地步....」


「媽咪原本不想這樣的，但在阿公跟阿嬤的不斷勸說下，她只好勉強答應了。」


「媽媽都沒說什麼嗎？」


「只要不會傷害到媽咪和我們，媽媽通常都會尊重他們兩位老人家的意見。

　但是，我們兩個其實並不是很擔心這種事。」


「你們都不怕....會因為擁有兩個媽媽而被嘲笑嗎？」



「媽媽跟媽咪是因為彼此相愛而結合的，她們的愛情和一般人沒有什麼不同。

　嘲笑我們的人，只是顯得自己幼稚而淺薄。」


「你們兩個到底幾歲啊！」


「11歲，哥哥你忘了嗎？」


狡黠又早熟到這種地步，要我怎麼相信你們兩個只有11歲？

爸，你怎麼就沒多遺傳一點心機和智慧給我！


「好啦，你們到底想知道什麼？」


「我跟姊姊一直都很想知道，當年爸爸和媽媽、媽咪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我知道媽媽跟媽咪都是雙性戀，

　但是，她們一個是爸爸的大老婆，一個是....爸爸在外面的女人，

　她們不是應該彼此憎恨嗎？究竟是怎麼走到一起的？」


「為什麼不去問她們啊？」


「媽媽和媽咪只說她們是真心相愛的，但是....爸爸到底是作了什麼事，

　才會讓這兩個原來愛他的女人，不但一起拋棄他，甚至還愛上了彼此？」


豎耳聽了聽外面動靜後，我無奈地深深嘆了一口氣。


「哥哥小時候有先天性疾病，媽媽為了替我找出醫治的方法，一直都待在國外進行研究。

　爸爸就趁這個時候，在他教書的大學裡，勾搭上了....你們的媽咪。」


「這個我們知道，我們也知道媽咪當時是被騙的。」


「媽媽第一次知道爸爸外面有女人，是在我八歲時的那一年。

　那年的我，也是第一次在夏令營裡認識了擔任輔導員的曉婷姐。

　曉婷姐那個時候真的好漂亮，簡直就是所有人心目中的女神啊....」


曉堯靠在床腳，無可奈何地杵著下巴望著我。


「媽咪早就是媽媽的老婆了，哥哥，你沒忘記這一點吧？」


「媽咪現在也還是很漂亮啊。」


曉婷姐現在的確還是很美啦，可是她畢竟已經42歲了啊....



「....我知道啦！總之，媽媽無意中發現了爸爸有外遇，

　於是便一直想辦法接近你們的媽咪，試圖通過朋友的身份，來查明事情的真相。

　後來，她們逐漸發現了自己當初愛上的，其實是一個粗暴狡猾又滿口謊言的男人，

　同時也在相處的過程中，逐漸發現了對方才是自己的真愛。

　於是媽媽跟爸爸離婚了，曉婷姐也選擇和爸爸分手，兩個人就這樣在一起了。」


「爸爸....以前到底是有多粗暴和多狡猾？」


「現在和白雪阿姨如此恩愛的他，根本看不出來有什麼暴力傾向啊。」


我不由自主地皺起了眉頭。



「為什麼你們要這樣追根究柢呢？無論如何，爸都已經改過自新了。」


「我沒有怪他的意思，我只是想更瞭解爸爸這個人。」


「哥哥，你不懂我們的感受。」


「我不懂什麼....」


「媽媽跟媽咪在一起的時候，你已經是大人了，

　在這之前，你成長的家庭和一般人並沒有什麼太大的不一樣。

　但我和曉堯兩個人，卻是從小就被媽媽和媽咪撫養長大的，

　所以我們真的很好奇....究竟是什麼原因，讓我們的家庭如此地特別？」




「我們也真的很好奇，在這個家庭裡頭所缺少的爸爸，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


「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畢竟他們之間的糾結，也不是我能完全明白的。

　總之，今天之所以會發展成這樣的局面，

　不僅是他們三個人所共同選擇的結果，也是他們所樂意接受的結果，不是嗎？」


一陣啞口無言後，身旁的兩個孩子都頓時沉默了。


我也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但還來不及徹底地放鬆，曉堯的眼中竟然又放出了專注的光芒。





「哥哥，我還有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


「我們的秀麗阿嬤，以前究竟對媽媽做過什麼事？」


我求救般地望向床頭的時鐘，接著忍不住露出了如獲大赦的神情。


「十二點零三分，我要睡覺了！」


說完後，我連忙鑽入了地上的被窩，蒙住腦袋再也不理背後的呼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