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理（64） - 同志

黃昏時的病房，又恢復了一片寧靜。


為了讓媽能盡量多休息，孫檢離去後，探病的大家也就一一地先離開了。


曉婷姐回家拿東西，順便去買媽愛吃的點心，

偌大的VIP病房裡，只剩下了我、小公主、小王子、白雪阿姨，

還有再次陷入了昏睡狀態的媽。






白雪阿姨待在外面的小客廳裡，看著禮拜天下午重播的綜藝節目。

我坐在媽的身旁，小心地為她修剪指甲。


小王子沉默地滑著自己的手機；

小公主則是趴在了窗口，靜靜眺望著遠方西沉的夕陽。


天色逐漸暗了下來，昏黃的暮色映在小公主的臉龐上，

一聲沉重的嘆息後，她轉身在沙發上坐好，用帶著感傷的聲音說：


「哥哥，你看過小王子嗎？」


我轉頭望向了曉堯，再不解地回頭看著她。




「....我說的是聖修伯里寫的那本書。」


「當然有啊。」


「小王子說過，當人們悲傷的時候，總是會喜歡看日落。」


「媽會好起來的，思婷，一直因此難過的話，對身體和心靈都不好。」


思婷走到媽的身邊，不捨地撫摸她扎著點滴的手腕。


「雖然音樂課上，唱的是母親像月亮一樣。

　但是我覺得媽媽更像是太陽，只要待在她的身邊，就讓人覺得好溫暖....」



外頭突然傳出異樣的響動，隨之而來的是白雪阿姨驚慌的聲音。


「嬸、嬸嬸？妳怎麼來了？妳要做什麼！」


我和思婷、曉堯一起走出了房間，接著驚異至極地望向眼前的來人。


雖然只有在爸的婚禮上見過一面，我也不可能忘記當下油然而生的憤恨。


眼前的人，曾經再三地荼毒我的母親。

眼前的人，是曉婷姐的親生母親。

眼前的人，叫作張秀麗。


順手關起房門後，我不由自主地繃緊了全身，再用戒備的眼神望著她。


「你是方思瑤的兒子....小熊吧？」


「我叫鍾旻雄。」


「我是....」


「我知道妳是誰。」


「曉婷呢？她在裡面照顧方思瑤嗎？」


「曉婷姐出去買東西了，暫時不會回來。」


「我聽說方思瑤已經清醒了，所以....」




「秀麗阿嬤！」


即使努力壓低著音量，也掩飾不了話裡飽含的驚懼和怒意，

曉堯用背部緊緊抵在門把前，擺出了死守的姿態。


「妳為什麼會來這裡？妳又想對媽媽做什麼？」


望著眼前的外孫，張秀麗露出了不解的神情。


「子奇告訴我方思瑤傷得不輕，必須要住院好一陣子，我只是....想來看看她。」


思婷靠在曉堯的身邊，淚水失控般地簌簌落下。



「媽媽是真的傷得很重，她的肋骨斷掉了，肺部也還有血水，現在連說話都很費力....

　阿嬤，求求妳，請妳離開這裡，好嗎？」


「思婷，妳在說什麼啊？為什麼要哭？還有曉堯....你們兩個今天到底是怎麼了？」


「我們都知道了....知道了妳曾經做過什麼事！」


像是不堪的過去遭人瞬間揭穿，張秀麗開始劇烈地顫抖，

驚詫地彼此對看後，我和白雪阿姨一邊一個地拉住激動的孩子們。


「曉堯，你、你們知道了什麼？」


「小公主，別這樣嘛，嬸嬸不過就只是....只是臉臭了一點，嘴巴又壞了一點....」


「才不只是這樣！」


「媽媽跟媽咪是如此地相愛，她又這麼地疼惜媽咪和我們。

　為什麼妳要因為自己的偏見，就....就....」


「就跑到我們的家裡，去毆打當時看不見的她！」


天底下沒有永遠的秘密，他們終究還是知道了這件事。


「妳怎麼可以狠心到去欺負一個雙眼失明的人！」


「阿嬤，無論如何....打人都是不對的，媽媽也是人，她會痛、她也會害怕的啊....」




不住發抖的同時，張秀麗的雙眼，此刻竟盈滿了愧疚與淚意。


「妳知不知道妳這樣做，對媽媽和媽咪的傷害有多深....」


「雖然曾經被妳深深地傷害，但是為了不讓媽咪為難與悲傷，

　媽媽還是努力忍讓妳，甚至請警察放過妳，

　阿嬤，妳為什麼就不能稍微體諒媽媽的苦心！」


「還害得媽咪的臉頰，在爭執的時候不小心受傷，甚至因此破了相....」


不對，不是這樣。

曉婷姐的臉，明明就是被她自己....




「秀麗阿嬤，對不起，我不想讓任何人趁著媽媽受傷的時候，跑進病房裡再次欺負她！」


「阿嬤，就算妳再怎樣討厭她，也請妳念在....媽媽將我們辛苦撫養長大的份上，

　不要....不要再刺激她，也不要再欺負她了，求求妳...」


張秀麗沒有做出任何的辯駁，只是將保溫鍋緩緩地放在茶几上。


「裡面裝的....是我今天下午自己熬的鱸魚湯。

　如果方思瑤不想喝的話，你們就把它喝完，或是....倒掉吧....」


努力擦去了臉上的淚水後，她帶著哽咽聲快步地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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